阴暗狭小的办公室内，高个女人翘着二郎腿坐下，听着面前下属的汇报。

“010没有我们想象的强大，科长。”

“不。”女人摇头否定，“他远比你所认为的更强，只是主人格有点问题，副人格又没有被激发出来。”

“那下一步该怎么办？”

“暂缓计划，我们需要更高程度的刺激。”刘科长扶住额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

“一千三百五十七，一千三百五十八，一千三百五十九……”

偌大的病房里，凌骁躺在中央的床上，呆呆望着头顶上的吊瓶，看着药水一滴滴落下，顺便给它计了个数。

“日子还好过吗，朋友？”

萧凌倚靠在床头，双手抱胸俯视着他，满脸坏笑，一副讥讽的神情。

“我看你是被折腾得够惨啊。”

“你少来！”凌骁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胸口的疼痛，尽管这个动作痛得他直吸凉气。

“好了好了，别逞强。”萧凌摆摆手让他停下，“我看你痛得很吧，糟践自己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你倒是说说，之前为什么不帮我？”

“我要是出手，不是正好中了他们的下怀？”萧凌不屑地仰起下巴，“打死我也不想看到那帮人诚心如意。”

“所以，这就是你眼睁睁看着我被撞死的理由？”凌骁说，“亏你一直嚷嚷咱俩是在同一条船上的。”

“你这不是好好的嘛。”萧凌摊手道，“起码没被撞成泥。”

“你还有脸说！”

萧凌耸耸肩不再发话，消失在阴影中。

就这样过了两天。

夜晚不知不觉地降临，虽然身处病房的凌骁感觉不到白天黑夜，只有墙上的电子钟和突然熄灭的照明灯提醒他，现在是半夜十二点。

没了灯光，屋内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黑暗化作一团固体，将凌骁紧紧包裹在其中。重新穿上病服的感觉很奇妙，让他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唯一能听见的杂音只有通风口的嗡嗡声。凌骁只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具尸体，对外界的影响没有任何反应。

吊瓶里的药剂滴了多少滴，他早就记不清了，只是依然通过感受导管的震动，一滴滴地数着。

几个小时后，床头灯亮起了微弱的黄光，凌骁一下子清醒过来，虽说他本来也没有睡着。

“吃点吧，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麦克风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我知道你没睡。”

“李医生？”凌骁悬起头，下意识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虽说他很明白，自己只会看到一堵白花花的墙。

“是我。”

凌骁旋即躺了回去：“我还以为我现在不归你管呢。”

“哪有。”另一头的李医生轻笑了两声，“我的职责是保证你们所有人的身心健康，你跑到哪儿我都管得着。”

话音刚落，墙上的通道打开，送进来一盘食物。

“快吃吧，我保证没给你下药。”李医生半开玩笑道。

有了之前的经历，凌骁看着他们送来的事物就会产生生理性的恐惧，鬼知道一碗饭下肚，下一秒又会在什么地方醒来。只是他现在实在太饿，管不了那么多，不假思索地吃了起来。

见凌骁精神状态不错，李医生随口问道：“你还记得来医院之前的事情吗？”

“没印象。”正狼吞虎咽着的凌骁顾不上满嘴的食物，含糊回答道。

他竭力搜寻自己的记忆，除了医院以外的记忆，却只想起来一片海洋。波涛绵延至天际，跟书上的图片一模一样，除了颜色有些许不同。记忆中的海洋颜色比书上的要深，呈现出更接近黑色的深蓝，有种神秘莫测的奇特感。

不过谁说的准呢？说不定这只是自己的幻想，毕竟是多年前的回忆，那时自己又是那么年幼。

就在他吃得正香的时候，忽然感觉到后脑有些异样，凌骁用手一摸，自己的后脑勺被一块纱布盖住，还能摸到上面渗出的血。自己居然一直没发现。

“你后脑磕伤了，医生们给你做了处理。”李医生解释道。

凌骁没再多管，直到吃饱喝足，满意地擦擦嘴。

“现在好受点了？”李医生笑道。

凌骁没有回答他，不过脸上的神情早已说明了一切。他躺回床上，用力向后一靠说：

“你跟他们说说，能不能别再拿我做那种实验了？好歹我也算你们的员工，也不怕哪天把我折腾没了？”

“唉。”李医生叹了口气，“这我管不了，你找叶医生说去。”

“那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出去哪儿？”李医生的语气突然紧张起来，“什么意思？”

“出病房啊。”凌骁觉得莫名其妙。

听了这话，话筒那头的声音似乎立刻放松下来。

“其实你现在就可以出来。”

话音刚落，房间的门应声打开。

气阀发出刺耳的扑哧声，凌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这么简单？

“现在又不用隔离了？”他问。

“我就问你出来不出来吧。”李医生笑道。

他起初还不敢踏出去，踌躇一阵后才迈出第一步。

屋外的空气并不比房间内清新，但凌骁仍有一种呼吸新鲜空气的错觉。他深吸了一口气，立刻轻松了许多。

夜半三更，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墙角根部的绿色灯光照亮了地面。凌骁赤着脚走在上面，啪嗒作响。

李医生默默走在他身旁，一边护着他一边还不忘提醒：“地很滑，小心点别摔了。你要是又受伤了，我可没法向他们交代。”

二人就这样走在空旷的走廊上，绕着医院转了一圈。

走着走着，李医生忽然停了下来，以一种复杂的眼神望向他。

“怎么了？”凌骁跟着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

“我问你件事。”

“你说。”

“你想不想离开医院？”

“我……”凌骁刚想说出“我想”，又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这是我第三次被问这个问题，你们到底想问出个什么？”

“没什么。”

又是这样的回答，在他开口前凌骁就已经能猜到，他实在是想不出，反复问这种问题有什么意义？难道这其实是个玩笑，隐藏了自己所不知道的笑点？

看着李医生无事发生般的走上前，扶着自己继续往前走，凌骁的心情没有起初那么兴奋了。

回到病房，他爬上自己的床铺，一边躺下去一边松了口气，后背摔在被褥上。

可他怎么躺都觉得不舒服，不管用哪种姿势，总是有个硬硬的东西硌着后脑勺。可他反复检查了枕头，软塌塌的，里面什么也没有。

他想到另一种可能性。

终于他把手伸向自己的后颈，用力按压绷带和纱布下的伤口。

他原以为会带来一阵剧痛，却什么感觉也没有，就好像那一片皮肤不是自己的一样。透过纱布，隐隐能摸到某种有棱有角的东西。

凌骁的心跳急剧加速，他顾不上疼，一把把后脑的绷带撕开，用手指触摸那里。

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那里没有皮肤，没有头骨，只有一块金属样的装置。冰凉的触感，从自己的后颈一直延伸到颅腔，延伸到他的大脑深处。

凌骁甚至怀疑，那里还有没有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