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和要尽快安排郑垄出京,郑垄并不意外,说道:“全凭义父安排。”
“你小子,怕是早就打了这个主意了”,郑和笑道:“今夜我让你显露锋芒,一方面是为我自己挣个脸面,另一方面,你也应当明白为父的意思。”
郑垄点点头,他当然明白,自己出身汉王府仆役,这一点当日多少内侍和锦衣卫看着呢,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今夜自己独得两颗夜明珠,“外班”好大的能量,定会将自己的老底查得底掉,若是为这事再弄个满城风雨,就得不偿失了。
“过几日,你替我回崐宁老家去,为父母上香叩拜,任谁也说不出什么话来”,郑和道:“你走了,这事放放就凉了,过些年想回京城再说。”
“义父,你真要再下西洋去?能不能找个理由推掉?”郑垄问道,他知道,历史上郑和正是在第七次下西洋时,因积劳成疾,病逝于印度古里。
印度古里,这里是郑和第七次远航的终点,也成了他的人生终点。
“不去不行啊,若是为父真的回不来大明”,郑和长叹一口气道:“青山处处埋忠骨吧!”
“换个人去,不是一样彰显大明国威吗?”郑垄仍不死心。
“呵呵,换个人去,那还叫‘始于永乐,终于宣德’吗?”郑和摇摇头道。
马蹄的“哒哒”声中,郑垄眼角湿润了,他知道,若不是为了自己,郑和年事已高,不一定会答应宣德再下西洋,从某种角度讲,郑和是在与宣德进行了一场交换。他心中暗忖,自己这只蝴蝶翅膀扇动起来,连汉王朱高煦八成都逆天活下来了,难道郑和就不能逆天改命,在第七次下西洋中活下来?
回到郑和府邸,老管家和马闲等人,早就得了信,大开中门迎接郑和父子。
老管家喜得笑中带泪,口称“少爷”,领着府内一众仆役合身跪倒向郑垄见礼。
马闲站在门内,也是哈哈大笑,直说“天意,天意,你小子这声‘马叔’还叫成真的啦!”
郑和带着郑垄从中门而入,来到蓝娘小院中,向蓝娘亲口说明了原委,当然,只说是暖阁中太后牵线,这才认下郑垄做义子。
蓝娘也很是高兴,一来儿子有了靠山,二来郑和身有残疾,对自己名声丝毫无碍。
郑垄问道:“怎么不见马姨?”
马闲笑道:“她啊,忙着给我找妹婿呢!魂儿都跑到张家胡同去了,哈哈。”
郑垄问道:“张家胡同?”
马闲说道:“你不知道吧,城北张家胡同里,住着一个年轻秀才,你马姨犯了花痴,天天往那儿跑,又是送吃的,又是送用的,可那呆秀才还偏偏不搭理你马姨,哈哈,你说好笑不好笑。”
郑垄说道:“以我马姨的眼光,那秀才必有过人之处。”
马闲冷声一声说道:“谁知道呢,那呆秀才要是不识抬举,改明儿我亲自上门揍他的鼻青脸肿,看他还装清高不?哼!”
郑垄笑道:“我马姨要是有了人家,马叔你可也得抓紧了。”
“抓什么紧,只要我愿意,告诉你,上门提亲的大姑娘能排到德胜门外头去”,马闲翻翻眼睛,一摇三晃地走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中午,老管家来禀报郑垄,老爷大早上就进宫去了,走前交代将西跨院收拾好,请少爷和蓝娘过去居住,现在西跨院已经收拾好了,请少爷移步。
郑垄和蓝娘来到西跨院,这里比原来的小院大了三四倍,院中亭台楼阁俱全,书斋中更是藏书不少,门前立着小喜子,说是受老爷指派,今后就跟着郑垄少爷做贴身跟班了。
郑垄知道,这是郑和的一片好意,一来小喜子能识文断字,二来小喜子也是净了身的小太监,伺候郑垄和蓝娘也方便得多。
小喜子望着郑垄,心里有苦说不出。要知道,前些日子,他可是从郑垄这边捞了不少好处,谁知道一夜之间,郑垄从客人变成了少主,这要是被郑垄惦记上,哪里还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小喜子从怀中取出一张请柬,双手呈给郑垄,略带不安地说道:“少爷,方才有人送来请柬,邀请您今晚摘星楼赴宴。”
郑垄问道:“谁送来的?”
小喜子躬身道:“司礼监大太监金大人之子金印差人送来的,说是庆功宴。”
郑垄明白了,这是金印等“内班”,在连输三次之后扳回一局,特意招待自己这个功臣呢!
郑垄问道:“我义父知道吗?”
小喜子说道:“老爷知道此事,说多交几个朋友没坏处”
阿垄点点头,向书斋走去,招招手让小喜子跟上,小喜子屁颠屁颠地跑在前头,掀开了门帘,在他看来,少爷还让自己读书给他听,那就是对前面的事并不放在心上。
郑垄下午让小喜子读了两个多时辰的《资治通鉴》,小喜子也兢兢业业,虽然读的喉咙生烟,也不敢有半点怨言。
临到傍晚,门外小厮来报,却是金印亲自来接郑垄赴宴了。郑垄换过衣衫,老管家早备好了马车,郑垄带着小喜子一同前去赴宴。
摘星楼,名出李白“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之意,郑垄下得车来,只见此楼雕梁画栋,足足有四层高,放在后世并不算什么,可在大明朝,也的确算是“高”了。
金印带着郑垄沿梯而上,来到第四层顶楼大厅。
“诸位,大功臣来了!”金印在楼梯口一挑门帘笑道,厅内二三十人都站起来,嘻嘻哈哈地向两人见礼。
“小二上酒,我先与郑家兄弟先喝三杯”;
“腾出你那主座,给咱们‘内班’的大功臣让出来”;
……
郑垄走进厅内,厅内一张大圆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众人齐齐抱拳,请郑垄上座,郑垄赶紧推脱,众人却说什么也不肯,最后还是金印硬拽着郑垄做了上座,大家才嘻嘻哈哈纷纷落座。
金印向郑垄介绍起在座的诸位,这些年轻人里,皇后家、皇妃家、东宫妃家、王妃家、郡王妃家、驸马家等等的皇家外戚有十来个,其他人,大都是大明朝五位开国功臣魏国公徐达家、曹国公李文忠家、信国公汤和家、西平侯沐英家,以及武定侯郭英家的子弟,这五家子,朱元璋明诏天下,视其为家人。
桌面上这些人里,郑垄只认得金印和张道庸,在座的年轻人大都家族声名显赫,但还都没有什么实职和功名。
金印坐在郑垄身旁,大声说道:“昨日郑垄兄弟为我等‘内班’出了一口恶气,独自一人,就把‘外班’挑落马下,痛快啊!来来来,举起酒杯来!”
郑垄与众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昨日那两颗珠子得的,你没看,把‘外班’鼻子都气歪了,哈哈”,有人说道。
金印给郑垄夹了一筷子菜,笑道:“是啊,先说第一场比试,郑兄弟,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梁祝二人居然能‘抬杠’,哈哈,真是笑死人了!”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一个白衫年轻人站起来,正是武定侯重孙子郭玄瑛,别看他只有十四五岁,但个子足足比其他人高出一头,生得阔鼻大耳,肩宽背厚。
郭玄瑛端着酒杯笑道:“要论打架,那外班人十个也不够看,但玩风雅,我可不在行了。金大哥,你不知道,其实我当时也想出来一个极好玩的,保准比郑兄弟的还好玩,但我硬是憋住了,实在是不敢说!”
“哦?也有你不敢说的,今儿没外人,说来听听?”金印一边问,一边向郑垄说道:“这小子向来是个胆子大,也不知想了什么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