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也有你不敢说的,今儿没外人,说来听听?”金印一边问,一边向郑垄说道:“这小子向来是个胆子大,也不知想了什么歪词。”
郭玄瑛大手挠挠后脖子,向郑垄和金印道:“两位大哥,前段时间,我见到一本话本,书名叫‘萧太后秘史’”
“这话本我也看过,是讲辽国萧太后的上位和用兵的一些野史,你加了哪一个字?”金印问道。
“我加了一个方便的‘便’字,成了‘萧太后便秘史’”,郭玄瑛笑道。
“哈哈哈”,郭玄瑛此话一出,郑垄和满桌子人哄堂大笑起来,有人笑得失手打碎了酒杯,有人甚至笑得滑到了桌子下面。
“你,你,你小子”,金印用筷子头指着郭玄瑛笑道:“你要敢在张太后寿诞说出这话来,你这辈子就算是完了,旁的不说,你爹回去,肯定打断你的狗腿。”
郭玄瑛嘿嘿直乐,亲自端着酒壶走到金印和郑垄身边,为两人倒满酒。
“郑兄弟,你可能不知道”,金印说道:“昨儿你不是把两颗夜明珠作价五千两,捐给户部赈灾嘛,这件事传开后,大家佩服得紧,郭玄瑛这小子今日一早就赶到户部,也认捐了三百两银子。”
“这怎么好意思”,郑垄站起身来道:“我那银子是白得的,捐了也就捐了,你那银子可是自己口袋里的,不一样的。”
“是不一样”,郭玄瑛笑道:“郑大哥可能不知,我打小拜吏部右侍郎胡大人为师,胡大人一生节俭,去年已经外放云南为官,听说去年云南洪灾不小,我和户部说好了,包括郑兄弟捐赠的五千两银子,统统定向用于云南赈灾,你说,我这算不算假公济私?”
郑垄哈哈大笑起来,这个郭玄瑛果真有趣得很。他仔细看了一圈席间,却见张道庸似乎和大家不大合群,低着头只是慢条斯理地吃菜。
“张兄,昨夜你花的桃花实有大家风范,着实令人佩服”,郑垄举起酒杯,遥遥向张道庸说道。
张道庸赶紧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看来并不善言谈。
“哥几个吃酒,也不叫兄弟我们一声,忒小气了!”楼梯口门帘一挑,几个人不请自来。
为首的人一张麻子脸,正是昨夜灯会中外班的领头人多澜爱,其他几个也是昨日的外班中人,一个小厮站在多澜爱身后,还牵着一条灰毛大狗。
金印站起身来,拱手道:“原来是多兄不请自来,店家,加几副碗筷。”
郭玄瑛却夹了一大块酱肘子,看也不看多澜爱,自顾自吃得满嘴流油。
一旁伺候的店小二,赶紧跑向楼下去拿碗筷,却被多澜爱一展折扇拦住,说道:“想来今儿是内班聚会,庆祝在六场比试中,终于赢了一场了。也难怪,被摁在水中那么多回,终于透一口气了,值得庆贺嘛,哈哈。”
多澜爱这话挑衅意味十足,郭玄瑛攥着肘子转过身来,愤恨地瞪着多澜爱,一拍桌子道:“怎么的,要不然,咱俩找个地方单练单练。”
多澜爱却理也不理郭玄瑛,他知道在这种场合,没人会动手的,传出去就落了下乘。他微微一笑,俯身摸了摸灰毛大狗,笑道:“别眼馋,一会给你买三斤酱肘子,让你吃个够。”
这话在座的都听出来了,这是变相侮辱正在啃酱肘子的郭玄瑛呢!
郭玄瑛正要发作,却被金印一把拉住,道:“多兄,若是朋友就请坐下来喝一杯水酒,若还是想比试,那下次咱们手底下见真章,你看如何?”
多澜爱“嗤”的一笑,并不答话,却见楼梯响动,一名厨娘端着满满当当一大盘羊肉走了上来。
这名厨娘刚走到楼梯口,灰毛大狗“汪”的一声狗吠,吓了她一跳,盘子中一大块羊肉掉落下来,被灰毛大狗叼在口中大嚼起来。
多澜爱看了看灰狗,身后一名肩宽背厚的皮袍公子,慢悠悠地问道:“多兄,这是狼是狗啊?”
此话一出,不止郭玄瑛站了起来,内班满桌子人都站了起来,谁不知道郭玄瑛的老师原是吏部右侍郎,这一句“是狼是狗”,可不是在骂人说“侍郎是狗”吗?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郭玄瑛怎么忍得了?他脖子一梗,就要上前动手。皮袍公子攥起拳头也丝毫不惧,挺胸上前一步,眼看两人就要动手。
郑垄伸出手来摁在郭玄瑛肩头,以郭玄瑛的大块头,居然被他一把就摁住了。
金印也向着郭玄瑛摇摇头,这种场合,说破大天去,打人就被人揪住小辫子了,更何况,多澜爱的父亲还是都察院御史,是个出了名的搅屎棍。
“这位是?”郑垄问道。
“他是工部尚书吴大人家的二公子吴天宝”,郭玄瑛说道。
“哦,原来吴公子”,郑垄恼恨此人无礼,道:“方才你问的那个问题啊,我来解答,辨别狼和狗,关键看尾巴,尾巴下垂是狼,上竖是狗,你懂了吗?上竖是狗。”
大厅之中,哪家不是诗书传家,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自然明白“上竖”是“尚书”的谐音,郑垄分明说的是“尚书是狗”。
大厅中哄堂大笑起来,众人纷纷起哄道“对对,上竖是狗!”
当面辱及家父,吴天宝张口结舌,脸黑的能滴出水来,却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谁让他挑衅在先呢?
郭玄瑛端着酒壶,大笑着拉过一张椅子四仰八叉地坐下,大叫道:“还什么狗屁公子呢,连上竖是狗也不懂,哈哈。”
多澜爱麻子脸微微变色,略一思量说道:“郑兄弟,分辨狼与狗,也不能光看尾巴,无论是狗是狼若成了精,找个东西捂住腚,那可就看不出来了,捂腚难辨呦!”
郭玄瑛是武定侯郭英的重孙,这一句“捂腚”大有“武定”的谐音,场面再次尴尬起来,郭玄瑛把酒壶“咣”的一声墩在桌上,眼睛都要地滴出血来了。
多澜爱和吴天宝相视而笑,心道这下可出了胸中一口恶气了。
金印等人面面相觑,两边从师父、家父,直至上升到了祖宗,这话谁能接?想接也接不住啊!
“多公子此言差矣”,郑垄一指了指灰毛大狗,笑道:“诸位请看,这大狗吃着肉,尾巴竖得高高的,上竖(尚书)必然是狗,这点毋庸置疑了,不过,狗这畜生,别看他吃肉挺欢,其实吃屎也吃得美着呢,老百姓都知道,这畜生是遇肉吃肉,遇屎吃屎呀!”
多澜爱的父亲是监察院御史,郑垄这话,可不就是在说“御史吃屎”嘛?
多澜爱一张麻子脸涨得通红,却又偏偏无可反驳,他两个腮帮子咬得紧紧的,显然已经怒极。
郭玄瑛可不是客气之人,此时歪着脑袋,凑到多澜爱面前,又大声补充上一句:“诸位,不知道你们在山野间看到过没有,狗这畜生,有时候吃屎吃不够,还舔屁股呢!”
金印等人再也憋不住,笑声震动屋瓦。郭玄瑛又向灰毛大狗扔了一根啃了一半的大棒骨,叫道:“畜生,以后别遇屎吃屎了,来,爷爷给你喂根骨头!”
多澜爱气得浑身颤抖,牙关咬得紧紧的,一转身向楼梯口,却不防灰毛大狗一跃上来争食大棒骨,正撞在他腿弯处。
多澜爱一个趔趄没站稳,咕咚咚从楼梯上滚了下去,摔了十几级台阶,终于被小厮们七手八脚拉住。
金印一个跨步来到楼梯旁,向着多澜爱扔了根啃了一半的鸡腿,喝道:“多公子,御史吃屎的是狗,你也学那畜生夹着尾巴在找吃的吗?来来来,这鸡腿送你了”。
灰毛大狗冲上去一口叼住鸡腿,狗绳又绊倒了小厮,小厮又拉到了吴公子……楼梯上,好一番鸡飞狗跳。
楼上众人哄堂大笑,郭玄瑛更是笑得一点形象都不顾及,堂堂武定侯曾孙,一屁股坐在地上,笑得眼泪鼻涕都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