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谈待在朝内,业已一年有余。
早先更是听闻过高宗崇道,相传与丘真人更是来往密切;后当今圣人复唐,凡遇事不决、又像彼时还都长安一事需要开解,亦会往翠峰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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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他为圣人的这般建议,同样是建立在此基础之上。
他以为现在的状况——六人对峙,圣人不愿管,双方或拼得鱼死网破,才能得以消停。
若需缓解甚至根除此状,似乎只能依赖一位足够有力的第三方,而裴谈自己虽是两派之间的第三人,一面是有功于开朝的五王,另一面是皇后与外戚,他又如何插得上话。
思量再三,受圣人器重乃至偏宠的雍王李守礼是前来劝解的最佳人选,可近几日在朝堂上,雍王表现出来的却是,对忠于弄清案情真相的敬诚一方的偏袒,如此行动,不可避免地让雍王自身有归于显唐一方之嫌,因此由他来众人面前说和,恐难以服众,甚会让状况更加复杂。
思来想去,唯有丘真人,既能得圣人仰赖,年岁长于三王许多,论起经历、事理,三王乃至五王都得尊他些许,于韦后、武三思、韦巨源而言,如无真人彼时相助,他们又如何能处在现如今的位置。
几番思索与权衡之下,三王、韦后、武三思都对寻真人开解、调停一事,没有异议。
独韦巨源神色慌张惊恐,似有难言之隐,又不敢如实说出真相,真人浑身正在长出的异骨,精冥石实为灵晶石的真相,哪一桩都不是直接开口能言的。
真人的异骨暂时不由他操心——操心也无用,那长出异骨之处与韦巨源在街面所见的异骨,根本不是同一件事物,何况他留意到,那炼丹房中两名道童,先后喝下之中物品又将瓶子丢弃入丹炉的举动,未经确认,但一举一动都昭示着那瓶中装着的就是以解异骨怪症的药物。
但将疗愈之法或是治愈药物打听来,在城中治病救人,并非他所愿,他也不愿计较这些,此时更担心的是若圣人一道旨下,如当初那般往玄元皇帝庙外山门一站,可这一回待众人出来时,自己的人头,就因以灵晶石对精冥石偷梁换柱而不保了。
可如何思索,眼下也寻不着任何一句话,可以轻易说出后,足以使众人不对韦巨源生疑,且能阻止众人往那翠峰山去。
同样随几人一同答应着去寻真人调停的韦后,留意到早些密遣去玄元皇帝庙的韦巨源在一旁支支吾吾,随声附和,便知之中有事。
这几日韦巨源就城中各案以及在朝堂上的表现,就已经使她有些生疑,现在这般兴趣索然,对三王前来直指自己一众人办事不力、对突发之事又操之过急,也不同于往日那般,行反驳,之外更是面对仅有所见而没有来由的揣测——虽其中一些确是真相,但终归不能任由三王以此无限接近圣人,再对自己欲行之事产生不利影响。
可偏就是这样的紧要关头,平时虽略有拖沓,但总显得力的韦巨源,这时也一言不发,更是不替自己予以解释,只由三王在面前愈来愈占上风。
所幸韦后为后,便于在关键时刻以女子身份,在圣人面前假装娇弱,博取怜爱。
而今日今次,圣人对于争执,听至一半便自行走开,往炙肉一侧去了,这分明是不给自己留一分余地,非让自己与三王争出个高下来。
期间更是刻意让内侍递上一盘肉,由正在争论的六人“分而食之”,韦后以为,此举意图再明显不过,一是该吃肉时,应闭上正在言语的嘴;二是即便争论下来,圣人还是如今那个主导分肉之人。
说来可笑,早多些时候,圣人还是一腔不愿留于朝堂,只为贪图享乐,一心修道炼丹以求长生之人,不知怎这一回东都异骨之事一发,却多了如此心眼。
而这些都为韦后臆想,圣人心中之意,只有圣人自己明白,或许修道成仙、洞悉人心的丘真人可得知一二,所以他在裴谈想到要往翠峰山去前,就已经有些欲寻真人之意,只是没有一个时机方便自己将计就计。
五王对真人并非不信任,而是不愿任何教派参与到大唐治理中来,张柬之曾表明过凡教宗道旨大抵都为诱导人心、牵引民意所生,因此指望道佛,乃至外邦教义来协助一同管理大唐,万不可取。
所以眼下如此显性的党争一事,站在五王以至眼下三王的角度看,去寻丘真人而求开解,实属病急乱投医,尤其在真人之见能左右自己之意时,依他们看来,更是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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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谈口中将寻真人一事说出,问题则迎刃而解,进可直接往翠峰山去,退可责骂这大理寺卿胡乱提议,实在符合自己心意。
同样的想法,韦后也能看穿,圣人将裴谈单独拉去一旁私聊时,她就知道之中是何意了,裴谈在朝堂两派中扮演中立已久,这点事,还是不需要深究便可得知的。
至于三王,圣人逢遇事不决,就要往翠峰山去,也是不宣于众人,却大家皆知之密,如今上位避于一旁已久,正是不决的表现,此时区区一个大理寺卿的主意,若非他所愿,又怎能动摇圣人分毫。
且韦后、武三思都未有拒意,算作是默认,自己几人再去纠缠该不该寻一个道人,未免显得太过于凌驾于一国之君之上了,因此连连点头也当是顺水推舟。
“则,哪日去寻真人为好?”裴谈在圣人前,低声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