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垄嘿嘿一笑道:“这事,张太后点个头不就行了。”
“也好,我这就进宫见张太后去”,郑和起身,摇摇头道:“我这当大兄的,也得为妹子的事情出些气力才是。”
郑和乘车出门去了,临走还交代阿垄,让那十二名家丁暂且到城外农庄去当一段时间差事,说白了,若是张道庸这两日登门提亲,与他们碰个当面还是有穿帮的危险。
郑和进宫去了,郑垄又去了蓝娘房内,他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蓝娘了。不想,房内蓝娘正在全神贯注地研究“毒丈夫”屠鸠的《真草经》,身边记了厚厚一叠笔记,根本没功夫搭理他。
郑垄无聊地走出蓝娘房间,迎面遇上了马闲,马闲闲来无事,硬拉着郑垄道凉亭中下起了象棋。
郑和家规甚严,府中是严禁赌博的,两人也不赌金银只赌贴花。说白了,就是谁输了,就得在头脸上贴上一朵小花以示惩罚,时值早春,凉亭边迎春花开得一丛一丛的,花瓣要多少有多少。
马闲棋力一般,棋瘾却不小,待到傍晚时,他额头上贴满了黄色的迎春花,活像女子额前的齐刘海儿,郑垄有意相让也输了两盘,两朵小黄花贴在鬓角,如同簪花一般,更显英俊。
不知何时,马恬也来到凉亭中,居然罕见地描了眉毛敷了粉,一副淑女模样,看着哥哥一头迎春花,捂着嘴笑道:“哥,你这算不算‘对镜贴花黄’?”
一句话,惹得郑垄也哈哈大笑起来,“对镜贴花黄”语出《木兰辞》,这是把马闲当女子嘲弄了。
马闲翻起白眼看了看妹子,没好气地道:“‘对镜贴花黄’又咋啦,不像有些人,还‘对镜盼新郎’呢!”
郑垄听得身侧风起,大惊向后掠去,果不其然,棋桌瞬间被马恬一脚踢翻。马恬叉着腰怒道:“敢取笑我?今儿跟你没完。”
马闲一下午被郑垄虐菜,本就心下不爽,看马恬踢翻了棋桌,一抹额头,将迎春花尽数扒拉下来,跳起来喝道:“咋啦,为了你找个如意郎君,哥哥我又是上房,又是揭瓦,又是救人的,现在你不知感恩,还这般嘴脸,来来来,不就是打一架嘛,谁怕谁来?”
马恬一声冷笑,哪里还有方才的淑女模样,撸起袖子就准备和马闲干一架,却见角门处,一个小厮飞跑进来,向郑垄鞠躬禀报道:“少爷,门外有一名姓张的公子差人送来拜帖。”
郑垄还未取过拜帖,只见马恬“嗯咛”一声,飞跑着逃走了,郑垄和马闲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郑垄打开拜帖,张道庸在拜帖上写得很谦逊,说明日一早,携媒人前来拜会。
马闲拿过拜帖看了看,一脸不屑地说道:“呦呵,这张公子看来是准备走三媒六聘的路子,倒也显得正式,只是这三媒六聘可耗时得很,没个个把月根本完不了,这还怎么一起动身回云南老家?”
马闲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古时三媒六聘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最大的特点就是费时费力。比方说,仅媒人就得请三个,有男方聘请的媒人、女方聘请的媒人,以及给双方牵线搭桥的中间媒人,而且议婚至完婚过程中,还需要经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等等繁文缛礼。
“不急,这事有人操心呢,嘿嘿!”郑垄笑道。
果不其然,天擦黑的时候,郑和回来了,让管家相召郑垄和马家兄妹偏厅相见。
郑和为人简朴,晚饭不过是一小碗南瓜粥和两盘素菜,当然,一小碟蔗糖是少不了的。
郑垄和马闲掀帘子进了屋,马恬却罕见地露出小儿女态,磨磨蹭蹭不肯进屋。
“进来,进来,有好事”,郑和笑道:“再不进来,这事可就没法办了啊!”
马恬这才红着脸掀帘子进了屋。
郑和一边吃饭,一边不紧不慢地告诉马恬,这两天准备准备,一切从简,后日就与张道庸成亲,大后日就得动身返回云南崐宁。
“刚成亲就拆散我妹子和妹婿吗?”马闲问道。
“混账话,你大兄能这么干?他夫妇俩一起走就是”,郑和说道。
“啊,大兄……”,听到“夫妇俩”三个字,马恬像被蝎子蜇了一样跳起来,掩面夺门而去。
郑垄笑道:“义父,这么难办的事情你都办好了?”
“臭小子,你少给我戴高帽子”,郑和喝一口南瓜粥道:“我身为大兄,能不替妹子考虑?”
郑和一边吃饭,一边简单说起了今日入宫的经过。原来,郑和入宫直奔张太后处而去,张太后听闻此事,也很高兴,一方面,张道庸父母早亡,又是自己的远亲,能促成此事自然是好事,另一方面,郑和是老臣更是重臣,这点小事自然应当帮衬帮衬。
“张太后答应赐婚,这对张道庸是多大的荣耀”,郑和道:“张太后听闻马恬要回乡祭祖,当下就同意张道庸也一同回云南祭祖,张太后想得深啊,你想,张道庸在直隶府地界,乡试有多难?那可是千军万马挤独木桥,若是在云南参加乡试,呵呵,鱼跃龙门指日可待。”
“这倒是个好法子”,郑垄心道,还是张太后想得深远,张道庸的确颇有才名,但一个秀才是入不得朝堂的,直隶府人才辈出,乡试这关说是千里挑一也不为过,但如果放他在云南参加乡试,那可就轻松多了。更重要的是,张太后能够借此施恩于郑和,郑和毕竟要七下西洋了,这可是举国关注的大事。
想到这里,郑垄道:“如此最好,三媒六聘本就是繁文缛礼,我马姨是江湖儿女,想来也不讲究这些。”
马闲也点点头道:“是这个理儿,简简单单最好。”
郑和喝下最后一口南瓜汤,把碗推到一边,说道:“毕竟是太后赐婚,恐怕必要的礼节还得遵守。”
“还有件小事”,郑垄道:“张道庸生性善良,恐怕心里舍不得张家胡同那些孩子们,不如由咱们郑家出钱,雇个博学老儒,代替他教授那些贫苦孩童读书,想来他再去云南,也就没了心结了。”
郑和点点头,唤来老管家,将这件事交给他去办了。
太后点头,事情自然变得容易和快速起来。
第二日一早,礼部就派人颠颠地跑来郑府,恭恭敬敬地讨要了马恬的生辰八字,与张道庸的生辰八字进行相和,不过一个时辰,就得出“琴瑟和鸣、天作之合”的评语,傍晚不到,纳采、问名、纳吉等相应程序一个不落地全部完成,只待第二日,双方成亲即可。
这一天,可辛苦了马闲,明日妹妹就成亲了,嫁妆必须在一日内完成,好在郑府本就富足,礼部又大力帮衬,待到深夜,珠宝、丝绸、绫罗、襦?、屏风……样样陪嫁都置办得足够丰足。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张家接亲的队伍来了,礼部干这行果然是轻车熟路,媒人和执事带着大雁等礼品直抵郑府,郑和打开中门亲自相迎,执事将张家的书信双手交给媒人,媒人再双手交给郑和,郑和接过,当众宣布,同意此门亲事,请男方媒人和礼宾入府。
不过中午,门外唢呐响彻云霄,八抬大轿在府前落地,马恬在马闲的陪伴下,身着凤冠霞帔盛装,款款出门,迎亲队伍延绵一里多路,吹吹打打,向城南张家胡同开进,待到张家胡同,更是人山人海,好不热闹……
这一天,郑垄忙得头都是疼的,亏得天不亮吃了几口饭,谁知这一整天居然忙得脚后跟打屁股,硬是忙到黄昏也水米未进,待到傍晚,张道庸家中红烛高照,一对新人含笑待羞被送入洞房,郑垄和马闲才回到郑府,急命厨房温热了几盘菜蔬,好好祭了祭五脏庙。
两人睡了不足三个时辰,天就亮了,小喜子又来叫,说是一会儿,张道庸夫妇就要回门了。
果不其然,日头才升起没多高,一溜三辆马车来到郑府门前,张道庸携马恬前来回门了,不过这一回,张道庸和马恬可走不了中门了,只能从偏门入内。
三辆马车,张道庸和马恬坐了一辆,另外两辆,装得满满当当都是回门礼,马闲站在门内,看到不少礼物居然还是自己给马恬的嫁妆,不过是转了一回又回到了郑府,心下直摇头,觉得这简直就是“乾坤大挪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