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幹说道:“将军此话,从何讲起?何谓‘就不能理解一下’将军?难道说,将军执意要用‘直取昌邑’此策,还有其它缘由?”
刘昱到底年轻,年轻就容易冲动,一着急,不假思索的话就出口了,话一出口,被曹幹反问,他无话可答了。他总不能对曹幹说,你就不能理解我,我不愿意采用你的计策,是不想为你做嫁衣,橐县、爰戚等县打下来以后,你得利最多,这些县反都变成你的地盘?
他英俊的脸蛋涨得通红,张口结舌。
堂上陷入了短暂的沉闷。
陈直打圆场,笑道:“曹君,刘郎的意思是说,此回用兵昌邑,对咱们至关紧要,只能胜,不能败,刘郎亦是求胜心切。”
“陈公,将军求胜,可以理解。这场仗,我也想把它打赢,不想失败。可也正是因为我也不想失败,所以‘直取昌邑’此策太过冒险,委实不可用之!”
陈直还想再说。
刘昱重重的又拍了下案几,怒道:“姑丈,你不必再与他多说了!曹幹,你如不从我令,改‘直取昌邑’此策,仍欲用你的‘分阶段进攻’此策,那也好办。昌邑,便由我一军取之之!”
莫说刘昱现下之本部部曲,很多是刚招募到的新兵,战斗力很成问题,便是刘昱鲁县失败之前的部曲,要论战力,也是比不上曹幹所部。刘昱帐下,哪一部校尉最能打?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当属曹幹部不可!这回用兵山阳,如果没有曹幹部与刘昱部合兵共进,昌邑县城,只靠刘昱一部断然是难以攻克。陈直对此,那是心中有数。
他慌忙说道:“郎君,且请息怒。曹君,咱们从长计议,何如?”
刘小虎亦说道:“阿弟,咱们请曹郎来蕃,为的就是商议用兵山阳此事。阿幹大老远的从任城来了,昨天晚上连觉都没睡,连夜赶路,所为者何?也是为了此事。现下,咱们才刚开始商量,还没商议出个结果,你着什么急?”
刘昱哼了一声,把脸侧向一边。
曹幹叹了口气,摸着颔下短髭,说道:“大家,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最是通情达理,也最实事求是,我绝不会因个人之好恶而就赞成或反对某一事。‘直取昌邑’此策,我是真的不能赞同!此策真的是太过冒险了。我打个不恰当的比喻,这就好比是一个赌徒,输急了眼,要孤注一掷,可是想过后果没有?一旦失败,那可就是全军覆没的危险。退一步说,就算是能侥幸得成,一举将昌邑县城打了下来,打下来之后呢?真的会如陈公所言,山阳其余的诸县传檄可定么?我看,并不见得。如果说,咱们没有能传檄而定,反而是招致来了山阳其余二十多县的联兵围攻,如何是好?大家,你觉得咱们能守得住么?好,再退一步说,咱们守住了,又能守多久?困守孤城,外无援兵,到最终依然还是覆败的下场!大家,咱现能有这近两万的部曲,五县之地,不容易啊!自咱起兵以今,这一年多来,咱吃了多少苦?吃过多少亏?颠沛流离、寄人篱下,难熬的日子,咱没少熬啊!大家,你就忍心,把咱好不容易得来的五县之地、近两万部曲,‘孤注一掷’,全都投到昌邑城下,全都葬送到昌邑场下么?”
“阿幹,直取昌邑之策,要说冒险,是有一点冒险。”
曹幹说道:“大家,不是有一点冒险,是非常冒险!”他站起身来,端端正正地向刘昱行了一礼,说道,“将军,我言尽於此。我的意见,我想我也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我再说一遍吧,‘直取昌邑’此策,我不赞同!将军若一定要行此策,那也就只能如将军方才所言。”
陈直说道:“如刘郎方才所言?曹君,你指的是刘郎方才何言?”
“便是将军方才所道之,若我不赞成‘直取昌邑’此策,将军便以将军一军往取昌邑此言。将军若执意行此策,也只能如此了。不过在这里,我可以向将军做个保证。将军如果真的往攻昌邑,我部必定不会只坐视而已,橐县、爰戚等县,我部愿竭尽所力,为将军攻克。”
此话一出,刘昱顿时色变,陈直和刘小虎亦是神色微变。
曹幹虽未明说,可他这一番话也等於是明说了,等於是在向刘昱说,“直取昌邑”此策,他是绝对不会采用之的!如果刘昱非要采用此策,没办法,就刘昱一军去打昌邑便是。
刘昱抬起手来,想再拍案几,抬手臂的动作太急,牵到了伸着的左腿伤处,伤口一疼,他忍不住轻叫出声,抬起的手,终究是没有再拍到案几上,赶紧的去摸他左腿小腿上的伤处了。
堂上再次陷入了短暂的沉闷。
过了片刻,刘小虎说道:“这样吧,阿幹,打山阳的具体方略,咱们都别急,从长计议!”
刘昱说道:“阿姊,自撤回蕃县,到现在已经一个来月了,之前咱们商定的也是到四月初时用兵山阳,现已三月底,再从长计议,还要计议到什么时候?”
刘小虎柳眉微蹙,说道:“阿弟!”
刘昱说道:“阿姊,此事,无须再议了!此攻山阳,我意已决,就采用‘直取昌邑’此策。”
堂内并不热,陈直却只觉额头上的汗都快将要滴下来了。
他勉强露出笑容,尽力保持镇静自若的风采,抚摸着颔下胡须,说道:“郎君,小虎说的也是个办法。此事,咱们再从长计议,亦无不可。”
“姑丈,还要议到何时?议到年底,议到明年么?”
陈直说道:“郎君,你听我把话说完。从长计议,固非不可,但郎君你说的也对,咱撤回蕃县已经一个月了,而且早前咱已经定下,便於四月初用兵山阳,现已三月底。用兵此事,确实是不宜再往后拖。”
“姑丈,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直说道:“郎君,从长再议和现即着手用兵山阳并不矛盾。咱们往取昌邑之前,不先得把橐县打下来么?依我看,要不咱们就先把打橐县的日期定下,等把橐县攻下,打通了自鲁南通往山阳郡的通道以后,咱们再坐下来,就具体采用何策攻取山阳,再做一次商议。怎样?”
这算是个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刘昱没再说话,算是默许了。
陈直乃又问曹幹,说道:“曹君,你觉得呢?”
“敢问陈公,橐县打算怎么打?”
陈直说道:“橐县北接亢父,在亢父、任城之南,而在邹县、蕃县之西。我以为,咱们可以联兵攻之。曹君,你部自任城、亢父南下,我亲率部曲,出蕃县西进,咱们两部会师於橐县城外,并力攻之。曹君以为可否?”
曹幹不置可否,先没有回答陈直此问,而是说道:“陈公,要想打开鲁南通往山阳郡腹地的通道,橐县以外,还有一县,亦需攻克。”
陈直说道:“曹君你说的可是公丘?”
“正是公丘。此县虽非是山阳属县,系沛郡属县,然与蕃县接壤,自蕃县出兵,西入山阳,必得经过此县县境。为保证行军路线之畅通,此县,也需要先打下来方可。”
陈直犹豫了下,说道:“把公丘也打下,倒也不是不可。”
实际上,在陈直看来,公丘县打不打都无所谓,因为尽管此县与蕃县接壤,但它影响不到蕃县的刘昱部义军西出。为什么?因为此县位处在蕃县的西南边。蕃县的兵马完全可以经由并无兵马驻扎的此县之北部地界,轻松地进入山阳郡。但这时堂上的气氛不融洽,为了缓和气氛,也是为了拉住曹幹,那么曹幹既然说公丘也需要打下来,那就打一打也行。
曹幹说道:“陈公,公丘若也一并攻之,则橐县就不必再劳陈公亲率部曲,前往攻之了。”
“曹君此话何意?”
曹幹说道:“咱们可以分兵两部。橐县,就由我部去攻;公丘,劳陈公往取。”
陈直呆了一呆,忍不住再又往主位上的刘昱看去。
刘昱这会儿,仍是面带怒色,不过没有开口说话。
陈直迟疑地说道:“曹君,顺带把公丘也打下来并无不可。只是攻橐县、公丘此战,将会是咱们用兵山阳的第一战。第一战,我认为最好是不仅要保证必胜,且还要赢得漂亮才成。为达成这两个目的,是不是还是咱们两部联兵一起去打更为合适?与其分兵,不如合力俱攻。”
曹幹说道:“陈公,橐县的情况我很清楚。陈君应是也已向你禀报过他所探知到的橐县的情况了,你对此县应亦已比较了解了。橐县并无多少守卒,县兵才有千余。公丘的情况,与橐县大差不差。这两个县都不是大县,兵少城小,咱们分兵往取,也足可漂亮取胜。”
“这……”陈直没再去看刘昱,他看向了刘小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