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神之间,展开了激烈战斗。
分明是神力涌动的争斗,却又宛若祈祷一般交锋,黑翼夜自始至终都没有下死手,而是不断接近,近距离地去接触「未来」魔神,想要去挖掘那渺茫的一线可能性。
透过天照的眼,他看到一个故事。
——名为石田龙辉的老人,受了很多的苦头,他的女儿嫌弃他,离开了他,他便在街头收破烂、从垃圾桶里翻找垃圾为生,时不时会取出他女儿的照片,独自一人抹眼泪。
在流浪的路上,他注意到了一个同样在流浪的男孩。
第一次,他只是在远处默默地看着,并没有靠近。
虽然孤单,想要拥抱。
但是,他并没有那个能力,足以赡养这个孩子。
有志不在年高,他没有放弃。
他找到了废弃的大空神社,努力兴建,取出了之前攒下的,本该是为见女儿准备的钱,收留了那个男孩,共同生活在了神社里。
日子渐渐好转。
但是随着年龄的衰老,他害怕了。
某天夜里,他看到男孩外出,那一晚,他担忧了一整个晚上,不断发抖,生怕再次发生过去那样的事情,即使第二天,男孩回来了,他的恐惧也没有消失,反而更甚。
每晚,他都等待,男孩回家。
体会到了彼此依靠的滋味,就害怕重新回到孤身一人的落寞,尤其是老年人,这种感情尤为严重。
为了祈祷,石田龙辉进入了大空神社的本殿里,遇到了本来就是这里神明的「未来」魔神,无法分辨的老人,向祂恳求,希冀一份未来。
他祈祷了,就得到回应。
这就是魔神。
只不过,最后的结果,是以扭曲的形式呈现,最终才变成了现在这样,人与神的人格融在一起,说的话语既有石田龙辉的关切,也有「未来」魔神的癫狂,导致了悲剧。
想要男孩幸福,想要他不再孤单。
想告诉他,自己还在。
美好的目的,往往在选错了方式和过程后,得到一个错误的结尾。
他不想老去。
还有想要做到的事,还没能见自己的女儿一面,还没有亲眼见证黑翼夜的成长,还有很多很多未来,他想要去看,比谁都渴望未来……
……
触手的尖刺捅破了黑翼夜浑身上下,石田龙辉流着眼泪大笑着,用神力对他发起足以致命的攻击,对祂来说,未来已经确定,只会是一种结果。
“额……”
黑翼夜把天羽羽斩插进了地里。
迎着剧痛,往前冲、往前挤。
顺着尖刺的方向,任由它伤害自己,依然倔强地向前,神体都渐渐崩碎,宛若被架在火上烤,躯体已经变黑,也还是在向前,往石田龙辉的方向过去,几毫米、几厘米地前进。
“你在干嘛?为什么不杀了他?”
天照诘问道。
就算流着不同的血,也是家人。
想要说出这句话,但黑翼夜做不到,只能在心里呐喊,他伸出手,扒住了黑暗的尖刺,用力拖动自己的身体,不断地向前。
他明白,永鸣酒为何而盛行。
因为人们渴望美好的梦。
现实中做不到、没有勇气去办的事情,可以透过向神明许愿,在美梦里完成,因此,人们的现实压力越来越大,这样的趋势也不可避免。
“我就是……月神……”
“你有什么愿望……向我祈祷吧!”
“你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然后我会实现它……”
石田龙辉笑出了声:
“你别努力了,他听不到的,他已经把所有的未来贡献给我,来交换你的未来了,你就死心吧。”
“他已经在理想乡、梦幻的未来里,开开心心地活着了!”
不顾他的嘲笑,黑翼夜依然坚持颂念着,用最惨烈的方式,偿还这些年的恩情,以及自己不告而别、在夜里溜出去的歉意。
……
温馨的小家里。
石田龙辉倚靠在沙发上,看到黑翼夜正在做饭,始终不会离去,在这里陪伴着他,暖意充斥着心头。
窗外的光芒射入,永远不会熄灭。
他想要在这里一直待下去。
但是,心里却有一根刺。
黑翼夜看透了他的心思,蹲坐在他面前,握住他干枯的手,温柔地问道:
“你有什么想做到的事情吗?”
“对不起、对不起……”石田龙辉哭了起来,抬起胳膊擦眼泪,“我并不是想丢下你,我不是想抛弃你,我也把你当成我的亲生孩子,但是,请你原谅我吧,原谅我吧。”
“我想,再见到我的女儿!”
咔嚓!
他的祈祷落下,理想乡破碎了。
这是一份运气。
在石田龙辉理想的梦境中,黑翼夜是个温柔的孩子,就算他说出真正的愿望,这个孩子也一定不会责怪他,因此,他机缘巧合地,回应着说出了真正的渴求,完成了对月神的祈祷。
黑翼夜抬起手,抚摸他的脸颊。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如果你没有选择你真正的女儿,而是选了我的话,我一定会严厉地教训你,而且绝不会原谅你的,不要自责,你的愿望是正确的。”
“还有,对不起。”
“每天晚上跑出去,让你担心了。”
他轻轻地抱住了石田龙辉。
“不要怕,去找你真正的家人吧。”
“我从你这里得到的,就是这十六年,已经足够了,我很满足。”
梦幻的未来,扭曲的祈祷,在石田龙辉将真心放到现在的那一刻,就彻底崩坏了,他做了一个温暖的梦,不再寄希望于虚幻的未来,得到了抬起头的勇气和鼓舞。
黑翼夜伸出手,从他的体内,拔出了已然被分割出的「未来」魔神,握住祂的脑袋。
“你觉得,未来只有一种?”
“看来,你没有学过量子力学,没有听说过薛定谔的猫。”
“我对于物理还是很擅长的。”
他将天照之力凝成了一枚小太阳,塞进了「未来」魔神的身体里,这是一枚需要条件才会触发的定时炸弹,平常都不会被引爆。
“只要你发动预知未来的能力,你就会被天照之力烧死。”
“你在知晓未来的那一瞬间,就将失去所有未来,而你若是不去预知,那就仍然拥有无限种未来,「未来」魔神,这就是我对你的惩罚。”
“你就面对未知的未来,永远害怕、退缩,像条丧家之犬那样吧!”
“滚!”
他将「未来」魔神丢了出去。
奋力扔至天空的尽头,化作流星消失在彼岸。
然后,破坏掉了大空神社里的信物,将祂驱逐回了神的世界里,完全泯灭在了人间。
石田龙辉仍然跪在地上。
他看到,黑翼夜拦腰抱起受了重伤的水纯蜜柠,步伐蹒跚,踉跄地向前走去,虽然跌跌撞撞,却不会停下脚步,也不会跌倒不起。
“夜……”
“……”
“别担心我,去找你真正想要找的人吧,我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很有力气,就算再穷,也能靠自己的双手打工,不是你需要照料的小孩了。”
“这些年,多谢你了。”
“我真的,很感谢你。”
黑翼夜抱着水纯蜜柠,离开了。
石田龙辉哭泣着,仍然在道歉个不停,但是心里真正的愿望却不会变,他已经不必再被道德伦理的枷锁捆绑,自由了,可以去找他真正的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