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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边的河水在咕噜咕噜地向外冒着水泡。
过了一会儿,一只通体黝黑的手臂从水下伸出,扒住了船只的边缘,悄无声息的向上爬去。
它几乎要与漆黑的夜色混为一体,只要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一截断臂。
此刻,身躯凛凛,高大魁梧的孔圣人站在船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小儒生已从房中拿了一床厚重的棉被包在身上,可露在外面的小脸依然被冻了个通红,惹得他喷嚏不断。
他偷偷瞅见先生的面色不对,便出声问道:“先生?您在叹什么气?”
圣人左手掐起印诀,眼瞳深处泛起淡黄色的金光。
“五百年前的因果了结,今日又有一位七境强者偿愿归天了。”
“得偿所愿不是人生幸事吗?”小儒生抓了抓头,费解的问道:“这不挺好的嘛?”
圣人掐指算命,缓缓说道:“当然是一桩好事……只是天下大劫将至,多一位七境高手坐镇京城,这天下也就多一分气运命数。”
接着,圣人扫了一眼不知所云,身旁茫然无措的小门生,淡淡一笑,也没再解释什么。
忽然间,有一道黑影从空中掠过,直奔这小儒生的脑门袭去。
圣人随手向相反的方向抓去,口中念念有词。
“古人有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畜生倒还真敢现于人前,贪图人身。”
黑色的手臂如同被一只巨大的手掌攥在了手心里,僵硬的停顿在半空之中。
它疯狂扭曲着肢体,喷洒出黑墨色的液体,却都被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包裹在内,不能向外挪出半寸的距离。
“君子以遏恶扬善,顺天休命。”
薄膜之中火星闪烁,片刻之后就烧起了一个圆球状的熊熊大火,将那黑手和黑色的血液燃烧殆尽。
小儒生听见先生的话语,扭头看向半空中,却是什么也没有看到,只闻到了一股烧焦的火气味。
他摸了摸快被冻僵的小鼻子,好奇的问道:“先生在和谁说话?”
孔圣人摸了摸他的头,离开了船头,“没什么,回书院吧。”
“啊?我们不等那位公子和祝师姐了吗?”
“不等了,他们都有自己要见的人。”
小儒生似懂非懂的跟了上去,但在跑到一半的时候转过了身,看到了那艘倾斜翻塌的巨大花船。
无数花灯被砸入水面,如同银河倾泻地面,铸成了一条璀璨星河。
灯火的最中心,隐隐有一名青丝如瀑,红衣胜火的少女。
……
入京的手续复杂繁琐,不少商户都拥堵在城门前的官道上,原地休整宿营。
而水道与这处官道的距离极近,布满彩绸宫灯的花船翻塌的动静极大,引得岸边的人人轰动,纷纷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聚拢过来的人群逐渐将岸边堵了个水泄不通。
长生回到岸边,拧了拧湿漉漉的衣裳,挤出哗啦啦的一地水渍。
他当时看十一娘欲与花船同沉河底,也就放弃了带她离开的打算,转身去二楼寻了祝英台,将她拖到了岸边。
可谁曾想,他刚把这祝姑娘救下,就被一道急匆匆的身影撞到面前,一把将他推开。
那书生打扮的男子在环视了一眼祝英台凹凸起伏的身躯,话到嘴边改了口。
“祝……祝姑娘!”
祝英台在迫切的呼唤声中苏醒过来,看到了梁伯的脸孔模样。
她轻咳出几口腹腔中的积水,虚弱的问道:“梁伯……是你救了我吗?”
“我……”
梁伯微微一怔,便转过头去寻找刚才救人上岸的少年,只是回头一看,岸边哪里还有那人的身影?
长生早就在人群拥堵过来的时候,离开了这里。
祝英台却只当是梁伯救了自己,当即脑袋一热,吧唧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这一亲引得周围人群欢呼,众人都以为是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纷纷拍手叫好。
只有梁伯默默地低下了头,不敢多说一句话。
……
夜间的城门紧闭,等待天明的长生静坐在无人叨扰的河岸边,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丝丝夜风透过冰凉的衣裳,将长生的头脑刺激清醒,让他能静下心思考下一步的动作。
他来京城本是为了寻找南宫颜,提醒她要小心那个女人的袭扰。
可他却没想到,南宫颜居然是大离皇朝的公主,最受皇帝宠爱的女儿。
这样的女人又怎会轮得到他来担心?他完全就是在自作多情,多生事端了……
既然南宫姑娘无需自己费心,接下来就只有登上神国这个问题了。
看来自己必须要尽快联系上那位孔圣人,探知一下这五百年里的天阶到底出现了何种问题,竟然无法重现通天之路。
拿定注意的长生定气凝神,刚准备在此地将就一夜,却忽然看见不远处的河道上有着一道黑影。
难道是那魔手还没咽气?
长生目色紧张,顿时又提神戒备了起来,从识海中祭出了那柄红穗蓝光的宝剑。
可当那道黑影越来越近,他才发现映入眼帘的竟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那少女刚游上岸,便拖着一身湿淋淋的红色衣裙,赤脚奔着长生的方向跑来。
透过剑刃上靛蓝色的微芒,长生勉强辨清了少女的容颜。
她的相貌娇美,肤色白腻。
容光映照之下,身上的红色绸缎也无法遮盖她俏丽的容颜,使得百花都为之失色。
“公……公子!”
长生听到这个称呼身形一僵,神色也变得有些不太自然。
“你是?”
那少女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他的面前,嫣红色的红唇微微上翘,脸上带着一抹娇俏的笑意。
“我是……”
长生观她这身打扮,似乎像是花船里的舞姬,但这衣服的模板和制材都不简单,和红十一娘所穿的衣裳布局大致相同。
难道她是这代红十一娘培养的继承人?
长生思绪敲定,觉得自己的推测有七八分准确。
“你是妃红培养的下一代红十一娘吧?你们传承的使命已经没有了,也不必称呼我为公子了。”
少女微微一怔,楞在了原地。
随即她那双俏的会说话的眼睛一弯,委屈的快要哭出声来。
“公子,你……你这是不要奴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