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赵二虎战战兢兢的听着几位军爷对自己的安排的同时,另一处高墙里,也有一人被气的胡子都抖了起来。
“放肆!太祖有训、不得与民争利!今日尔等堵在我家米铺前要捐赠,于强盗何异?你们还是我大明的兵吗?你们就是这样保境安民的?我定要将此事上报、请总督大人治你们欺民逼捐之罪!”
李遗安双手抱拳、向着内城衙门的方向拱了拱手,怒斥着眼前这帮顶盔贯甲的外来军头。
李遗安在山海关呆了快有两年的时间了,山海关不论军民的头头脑脑他都认识一二,就算是谈不上相熟、面总是见过的。
只因他不但是山海关最大的粮商,对山海关军民是吃饱还是饿着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更因为他命好,亲妹妹被总督大人给瞧上了,纳为了第六房小妾,成了总督大人从没叫过、但却实打实的大舅哥。
有这层关系在,山海关中谁人不给李遗安几分面子?
连见了总兵高第、指挥使继雄,都能拱手行礼、招呼上两句。
李遗安也充分利用了这层关系,短短两年的时间就从一个外来户,成为了山海关最大的粮商、有名的员外,平日里作威作福、意气出尽。
可没成想,才刚睡醒,早茶都还没来得及喝完呢,下人便连滚带爬的进来通报,说外面被一群军头给围上了!
李遗安赶忙出去查看,便有了方才的那幕。
“太祖还曾令下令,只许农民之家穿紬纱绢布,商贾之家只许穿布呢,李员外身上穿的是何种料子?按太祖律令的话,赏李员外你几十板子都是轻的,呵呵呵......”
邱正看着面前这个毫无惧色、反倒是倨傲的如同只公鸡般的商贾,脸上冷笑连连。
这世道,一个低贱的商贾都敢在自己这京营把总的面前吆五喝六了,真就是日月颠倒、纲常无序了。
好在陛下及时醒悟,将这天地给拨乱反正了回来,要不然,自己还真不敢拿他怎样。
谁让这人,攀上了王督宪的高枝呢?
但现在么?呵呵呵......
“你!我懒得和你扯东扯西,你们速速离去,不要影响我做生意,不然总督大人怪罪下来,你们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也别说我李遗安不会做人,坏了总督大人的名声,王掌柜,取十两银子出来,诸位军爷烈日炎炎的来一趟也不容易,不能让他们空手而回才是。”
“好的当家的,军爷,这是十两银子,您收好咯。”
粮铺掌柜的从柜台下取出一锭十两的雪花银,单手递到了邱正的面前。
言语、神情,还有那数目都颇为不敬,要不是那个‘您’字,真就比打发叫花子都好不到哪去了。
宰相门前七品官。
李遗安不是宰相,可他靠着王永吉,竟然也把一个掌柜,养的跟七品官都差不多的派头了。
“呵呵...李员外可真大方啊,没功夫和你磨嘴皮子,我再说一遍,军爷此行,乃是奉皇命!”
“你若识相的捐出一万两,军爷我调头就走,改明儿山是山、河是河,井水不犯河水;你要还这么扯东扯西,可就别怪军爷我动粗了,到时候磕着碰着哪儿,苦处可就得你自己受着了!”
邱正看都没看掌柜递过来的这锭银子,拱手对着朱由检行宫所在的方位敬了敬,直截了当的再次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其实刚来的时候邱正就说明了:皇上有旨,城中家产五十两以上的富户十捐一,以资军需!
结果被这帮子人七扯八扯的、自己还得再重复一遍。
也好,自己这也算是先礼后兵了,回头真出了什么事,王督宪该怪不到自己头上来了吧?
不过就算是怪又如何?
邱正这回可算是看明白了,头一回这么关心军伍之人的陛下,肯定会护着他们!
“一万两?说的轻松!你见过一万两是多少吗?全摆出来,能把你给活生生给压死了!别说没这个钱,有我也不给!皇帝也没有上嘴皮下嘴皮一搭就强抢人一万两的道理!我这就去见总督大人......”
李遗安依然不惧,取过身旁掌柜手上的十两银子,重重的摔落在邱正的脚下,然后便要推开邱正身边的亲兵,想去找自己的妹夫、蓟辽总督王永吉求助。
但邱正的亲兵,又岂是手无缚鸡之力、还深为酒色所伤的李遗安推的动的?
一身甲胄的亲兵没有邱正的命令只是站着一动不动,反倒李遗安自己受不住那反推力,连退两步、差点一屁股蹲摔门槛上。
“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这钱不也是低买高卖、从百姓手中抢来的?这回督宪大人也保不住你!来人,给我进去搜,有银子拿银子,若是没银子,搬粮食都给我搬够一万两!有阻挠反抗者、与通敌罪论处、格杀勿论!”
“李员外自然就不能杀了,给我好生看管起来!”
邱正没再和李遗安磨嘴皮子,直接下了动手的军令。
也就是面对的是和王永吉王总督沾亲带故的李遗安,换成个旁人敢这么拦着,自己早就抽刀子把他劈成两半了。
“这种关系户就是麻烦,好在自己亲自来了,不然下面的人,还真不一定能办好这事......”
邱正看着被两个亲兵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却还在挣扎怒骂个不停的李遗安,无奈的想到。
虽然无奈,但结果却是好的。
粮商的富庶超过了邱正的想象,很快搜出来的银子就超过了一万两的定额,没真出现银子不够、粮食来凑的场面。
取够了银子的邱正一刻都不想在这种地方多留,留下一哨兵马看着这一万两银子、等锦衣卫的人前来清点验收;
自己则是带着剩下的四哨兵马,在重获自由的李遗安的跺脚骂街声中,往下一处目的地赶去了。
而连声音都骂哑了的李遗安,在看到自己唾骂毫无作用后,也就没那心思继续再骂了;
转头看了看地上那一箱又一箱可望而不及、再也不属于他的银子,咬了咬牙,对身后吓的缩在柜台下抖的跟筛糠一般的掌柜吼道:
“没死就给我滚出来!备轿,去总督大人府上!”
很快,一顶青衣小轿从门中被抬了出来。
李遗安也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的,又犯了条太祖祖训。
大明很长一段的时间内,都只有三品以上的重臣和年老体弱者可以乘轿出行,一介平民、正值壮年的李遗安,显然是僭越。
不过这个时候,比这大的多的僭越的事情多了去了,乘轿子这种小事,还有谁会管呢?
更没人敢管到总督大人的大舅哥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