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这么些天,漕帮这些人刚离开应天那会儿保持的兴奋劲头早已经过去,大多都是一心念着,要什么时候才能到目的地,毕竟这些苦工出身的兄弟,家中多是有着老小的。
也好在徐开地除了赶路途中,在空闲的时间里,对他们管理也不算特别严格,多数时间身在荒外,他们也有足够的活动空间,才不至于生出别样的情绪来。
马队迅速往前方挺进,徐开地拍马冲到队伍侧方,观望着各方的动向,呼喝着让后方的人马跟上。
这个时候,随着王虎的一声令下,众人自是兴奋应答,策马驱车猛然跟上,一时间再无人在意的颠簸马车上的状况。蔡元京也就趁机稍稍将门帘掀开了一条缝隙,望了前方的环境一眼,迅速将门帘放下。
这条路他已许久未曾走过了,但依然记忆犹新。
“终于到了。”
他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表情波动,此间天色还未完全黯淡下来,同一驾马车上坐着的三个儿子,都发现了他脸上的表情变化。
“爹,我们什么时候动手?”蔡永宁看到父亲脸上的表情变化,第一时间压低声音抢着问道。“到时候,我们一定要将这姓徐的千刀万剐!”
“到手?!怎么动手?你去跟他们动手吗?”蔡元京看都没有去看这位二儿子一眼,从徐开地对他们动手的这段时间里,他算是彻底看清了这位儿子的秉性,他是有些小聪明不假。
但他脑子里的小聪明,一直都是为了维护自身使用的,目光短浅、性子怯懦、不顾手足之情的秉性,比上蔡永象的匹夫之勇、无甚大智慧还要让他厌恶。
“......当然不是我,爹,潘老爷家中养了那么多的人,还和常熟县令相熟,只要我们拖住这姓徐的一会儿,借故告知他们实情,让他们通知当地的官府和卫所,随意给他按上一个通匪的罪名,这姓徐的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死的!这么好的机会,我们如何能不动手?”
这一路上,他们都见识过王虎手中的两把朴刀,和几位跟在徐开地身边的年轻汉子身上,都是带着兵器的,这种人怎么可能是什么苦工?就算给他们按上一个通匪的罪名,那也是名正言顺不为过的。
“够了!”蔡元京毫不犹豫便打断了蔡永宁的说话。“我们如此着急到访,就算潘老爷家中养了再多的人,也是毫无防备,动起手来是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说,我们和潘家的人必将与他们在一起,到时候就算官兵来了,他硬要拉着我们玉石俱焚,你要如何是好?”
“......那我们难道要什么都不做吗?”蔡永宁无法反驳父亲的话,也没有去倔强地坚持自己的意见。
“二哥,你先别着急,一切父亲肯定已经有了安排的,我们照做就是了。”看到气氛有些微妙,蔡永年跟着说了一句。
“一会儿我们到了潘家,尽量不要露出马脚,我猜他徐开地不敢直接跟翻脸,只要我们将粮路安排妥当,我们再尽量拖住他们,时间一长,就不怕找不到他们的破绽,苏州府各地守卫森严,他们断不敢随意动手,只要保证了你娘和姨娘她们的安全,这处便是他徐开地的葬身之所。”
蔡元京拧过头对蔡永年低声交代,后者点了点头,“父亲这样想当然没有错,就怕他徐开地不会轻易露出马脚,这些天,他们看似对我们的看守松弛了很多,可实则上却一直有人暗中盯着我们的举动,我觉得二哥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若是找到机会,我们还是要找回说话的权利才好啊!”
蔡永宁闻言脸色缓和了很多,蔡元京瞥了他一眼,“你可是有什么计划,也说来听听?”
“爹,是这样的,我们进城之后,确实可以先稳住他们的情绪,他们想要的一切,我们都尽量配合,我在应天时便写了一封信,就藏在我的裤头上,书信上说明了我们的现在的处境,也写了通知官府的计划,到时候,我们只要将这书信神不知鬼不觉地传给潘家的人知道,在约定的时间中,等到官府暗中调兵过来,他们肯定疲于应对,我们再护着姨娘家姐阿妹他们逃走,这样会不会稳妥很多?”
“这个办法好啊!”一直说不上话的蔡永象闻言不禁赞叹了一声,蔡永宁也挑不出什么毛斌来,蔡元京思考半刻,也同意了他的这个说法。“就按你说的办。只是若进了潘家,他们定当严加留意我们的行动,要如何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呢?”
“这个无须担心,永年只有办法!”蔡永年满怀信心应答道。
......
原本距离县城便不到两里地,马队浩浩荡荡过河桥,转眼便到,王虎与城门守卫道清楚了进出城缘由,还递出了徐开地早已包好的每人二两银子的进城费用,守卫原本看他们不似商人的目光瞬间变了。
他们轻松进得城去,沿着西边的主街,带着身后的马队,直奔城西大户潘家大宅院门外。
徐开地在这途中,也从队伍中部迅速转移到了队伍的前列上来,沿途不忘仔细地观察这路上的街道、巷道的部署。
时近黄昏,晚市已休,夜市未起,街面上带着几分清寂,走近市集占用的街道,偶尔可见三两铺子人家在忙碌着夜市需要准备的事宜,街边上遍地都是垃圾,已经开始散发出淡淡的恶臭气味。
马队中,没人注意到这些,更不会有空闲的时间去理睬这些事情,他们只顾一路跟着王虎向前,很快便赶到了一座赫赫宅院前,书有“潘宅”二字的门匾高高悬挂起,十分显眼。
“你们是什么人,来这处做什么?”他们一路上来的声势并不小,几名正在宅院中掌灯的仆人,听到动静,当初走出门外来,高声向他们质问,随之院子中,越来越多的赶着来到门口,一直到停了十多个健硕的汉子,才不见再有增加。
徐开地、王虎和孟斌三人齐齐翻身下马,徐开地在前,两人跟在身后,往前走了几步,由前者行一礼向院子中出来的汉子道:“我们是应了蔡掌柜的令,前来收粮的,还请这位兄台告知主家一二。”
“即是应天的蔡氏粮铺,我怎从未见过你们这些人呢?”突然一道质问声音传出,聚在门口的汉子纷纷让开一条通道,宅院中走出来了一位面如桃瓣,锦衣玉帛打扮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