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8 一晌贪欢(1 / 1)安土重迁人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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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中的秦淮河,人来船往,河岸两边的酒家灯火通明。商女们一遍遍吟唱着时下动人的歌曲,或拨弄琴弦,或长袖善舞。看客们饮着杯中美酒,或抬眸凝视望台上的舞女,或侧耳聆听宛转悠扬的曲调。好一个暖风.欲.醉,好一个繁华盛世,在秦淮河的粉饰下,一切都那么和谐,一切都那么美好。

一座灯火辉煌的画舫上,贾圭趴在窗边,暖风熏人,两岸星光璀璨。

色调固然素雅,靡靡之音却是不绝。

一个貌美如花的清倌人坐在台上弄玉吹箫,转轴拨弦,曲成有情。

整齐肴馔,济楚器皿,诸瓜果、蜜饯、糕点、肥羊、嫩鸡、酿鹅、精肉,朱红盘碟,列几直上。

薛蟠、甄祉、贾珲、贾珆、王仁、史晃等四大家族外加甄家的花花公子们皆至。

甄祉,金陵织造、体仁院总裁甄应嘉之侄;贾珲、贾珆,金陵贾家长房、二房之长子;王仁,王熙凤之兄;史晃,金陵史家长房嫡次子。

金陵十二房长房贾敕、二房贾教,祖系贾演、贾源的堂兄,掌金陵族事,却不以宗族大义为重,欺软怕硬,对上蒙骗贾珍、贾母,巴结鸳鸯之父金彩等体面下人;对下压榨族人,或收钱不办事、或侍贾家的权势侵占族人百姓的田地,罪行虽比不上贾赦、贾珍、王熙凤三巨头,也称得上罄竹难书了。

前身之父贾敝再怎么说也是贾代化庶子,当初分房的时候,自然分到了不少家产,奈何锦衣玉食惯了,来金陵后成日不务正业,吃喝嫖赌,斗鹰走犬,不过数年的光景就把家产败得一干二净,又借高利贷,借亲戚族人的钱,无所不用其极,欠下一屁股债仍不悔改,最后不得不拿百亩良田、五间地段生意都很好的店铺抵债。

其中趁火打劫最狠的,正是贾敕、贾教。

贾敞自有他的报应:长子早夭,发妻气死,自个儿在悔恨中病逝,给次子贾圭留下的,仅一座可供栖身的三进宅院,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贾敞死后,贾圭发烧不止,贾敕不愿掏钱请大夫给他诊病,便去信贾珍,声称贾圭病入膏肓,无力回天。若非穿越并拜师决机禅师,此方世界,早没有“贾圭”这个人了。

古代有“吃绝户”的惯例,但往往发生在寡妇孤女身上,红楼中最有代表性的人物正是主角林黛玉;而今目标竟对准了一个尚未加冠的男子,也算是贻笑大方了。

金陵亦有宁荣街。那日归来时,两座敕造府邸的大门前虽冷落无人,隔着围墙一望,但里面厅殿楼阁,峥嵘轩峻,后一带花园子里面树木山石,饱含蓊蔚洇润之气,

自家的三进宅院位于东廊下。自隋唐以来,府第、衙署、寺庙这一类多院落的大建筑群,四周皆以廊庑围绕,沿回廊两侧之街巷称东、西廊下。在神京,宁公之后,住在对应的东廊下,比如贾?、贾珖;荣公之后,住在西廊下,比如贾璜、贾芸。

神京宁荣街,东、西廊往外扩散,则是倚靠两府存活的“蛀虫”,比如赖家花园、冷子兴的古董行、卜世仁的香料铺。

贾圭赶到祖宅大门时,便听到里面传出来一阵阵舞乐之声,夹杂着男女打情骂俏的媚笑声、喝酒调情的放浪声,所住之人,尽是贾敕豢养的伶人,夜夜笙歌,醉生梦死,青山阁楼,歌舞不休,大抵如此。

很显然,祖宅被贾敕霸占了,成为长房、二房醉酒狎妓的娱乐场所。

……

视线转回画舫,诸公子身旁,或有回眸一笑的美人,或有清俊粉嫩的少女,薛蟠等人的咸猪手轻拢慢捻,如丘不止,一个个如痴如狂,放浪形骸,浑乱程度已不下于聚麀。

贾圭冷眼看着贾珲、贾珆两人对着女子胡摸乱碰,一抹杀机转瞬即逝。

薛蟠在那娈童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后举杯来到贾圭身前,醉醺醺笑道:“圭弟,开心点嘛!今朝有酒今朝醉,酒不醉人人自醉,来,干!喝它个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贾圭举杯回应,豪迈之意上涌,情不自禁地唱道:“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清倌人拨弦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薛蟠只觉神舒开泰,拍手狂叫。

甄祉笑道:“圭哥儿是考武举的,自有一番文墨。好你个呆霸王,今儿怎么开窍了?也学那文人附庸风雅,吟诗作对?背着我们读书识字,该罚,该罚!”

贾珲等人大笑,史晃道:“薛大爷,你喝一坛子罢了!”

薛蟠不以为意,大马金刀地一坐,笑道:“不值一坛,再吟好的来!”

此时,那清倌人放下琵琶,笑嘻嘻说道:“你们男人啊,聚在一起总爱附庸风雅,明明没多少文墨,偏要不懂装懂,罢,罢,今儿咱们就行一回酒令,看你们能风雅多时?”

史晃调笑道:“若不附庸风雅,我等如何能在秦淮极乐之地与你这样的美人儿饮酒?”

王仁高声道:“薛大爷,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快来行一个酒令,让大家乐上一乐!”

众人又笑,薛蟠知道他们是有意拿他取笑,站起来嘟囔道:“我不来,别算我。这竟是捉弄我呢!”

清倌人推他坐下,笑道:“怕什么?还亏你天天吃酒呢,难道连我也不如!我回来还说呢。说是了,罢;不是了,不过罚上几杯,哪里就醉死了!你如今一乱令,倒喝十大海,下去给人斟酒不成?”

薛蟠听说,无法可治,只得坐了。

清倌人笑道:“我先来一令,借花献佛。”

美眸一转,正瞅一物,赫然是行令的骰子。玉手慢捻,轻启朱唇,有句曰:

“一片寒微骨,翻成面面心。自从遭点污,抛掷到如今。”

薛蟠、甄祉、史晃等人皆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尽管不明其意,仍被蕴藏的悲戚之意所震惊。

于是纷纷拍手道妙。

贾圭运转功力,使座椅如转椅般一转,笑道:“从你的诗句中,我听出了故事。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可以讲出来吗?”

贾珲色咪咪笑道:“我的好心肝儿!你若跟了我,那里舍得将你抛掷?”

清倌人再次抱起琵琶,信手续弹,声声有思,一阵酥软、娇媚的声音随之传来:

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短短四句琵琶行,语气一波三折,如美人颈间的发丝,直挠得一众男子心痒难耐。

薛蟠扒耳搔腮,心急火燎地就要上手。“你快起开,还没轮到你。”清倌人媚眼如丝,却是侧身避过。

说着,指如青葱,纤手一抖,骰子再次掷出,滴溜溜转了几圈,还没看清是何数字,便将竹雕的签筒移至贾圭面前。

贾圭愣道:“要我抓么?”

清倌人笑而不答,薛蟠大大咧咧说道:“圭弟,你也忒矫揉造作了,还不速速抓来?”

贾圭伸手掣出一根,大家一看,只见签上画着一块儿玉圭,题着“一晌贪欢”四字,下面又有镌的小字一句诗,道是:梦里不知身是客。

又注着:“在席共贺一杯,此为无命之签,随意命人,不拘诗词雅谑,道一则以侑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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