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易没有睡着。
从进入崇川路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钟,巴士一直在这条路上行驶,两边路灯相隔很远,巴士的灯光永远照在前方的水泥地面上,这个场景似乎永无止境。
这些死者搭上车来,就是为了这场没有终点的汽车旅行吗?
显然,事情应该有另外的变化。
南易于是闭上眼睛,假装睡着,让死者们放松警惕,早点儿去做他们该做的小动作。
在进入崇川路的瞬间,他便发觉了死者们的异样。
这十三具死者松了口气,坐后排的五个死者不再盯着后上车的活人女性,他们的目光看向了彼此,他们警惕的目光投向了彼此。
十三个死者分散开来,各自坐着,他们对彼此的信任瓦解,彼此防备。
他们要做什么?
南易静静等待,谁料,等来的是后排的女人。
女人坐在他的身边,手摸上了他的大腿。
南易猛地睁开眼,惊恐地看向对方。
你想要做什么!
这里可是公交车上啊!
女人没在意南易眼中的惊诧,她倒向了南易身侧,头枕着南易的肩膀。
南易思考,是给她一个耳光还是一脚将她踢倒在地?
这时候,女人说话了:“这趟车不对劲。”
她的声音很轻,南易低头看她的脸,脸上是不安与惊惶,因为害怕,她的身子在颤抖。
南易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女人又开口了:“现在起码过去半个小时了,我们还在同一条路上,你不感到奇怪吗?”
她握住了南易的手,整个身子贴向南易,要钻到他怀里去。
她太害怕,太恐惧,只有在南易这里能感受到一丝安全感。
她是安心了,南易本来平静的心提起来了。
你这个两脚怪,不要过来啊!
他往旁边退,女人往旁边挤,他退到窗边,女人也挤到了窗边。
两个人的座位,他们两人只坐了一个。
南易逃不开,只能安慰对方:“不用害怕,我们会解决这个问题。”
他只是在说一个事实,作为调查员,他们的任务就是来解决这个“死人搭车”事件。
但是柳如馨产生一些误会,将他对现实的陈述当做了对自己的许诺,这充满气概的话语让她安心的同时脸有些红。
“我叫柳如馨。”
她报出自己的名字,握住南易的手又紧了一分,挤压南易的力道又重了一分。
“等我等一等!”一双手从后面伸出,抓住她的头,把她推开。
动手的是伊依依,少女又扯柳如馨的衣服,将她推出去。
南易正庆幸,终于摆脱了可怕的两脚怪,结果伊依依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抱住了他的脖子。
“这是我的!”她瞪着眼,凶巴巴地盯被她推倒在地的柳如馨。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了!
而且现在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吗!
南易掰开伊依依的手臂,准备调停。
他站起身,不料这动作引起了一串激烈反应,如同在赛道上扣下了发令枪的扳机,在擂台赛上敲了铃,在绿茵场上吹了哨子。
本就剑拔弩张,紧张兮兮的十三具死者们,突然暴起!
老头举起拐杖,狠狠敲在旁边老太太的脑袋上;大妈怒吼一声,死死掐住了旁边孩子的脖颈;两个中年男人扬起拳头,一下下砸在对方的脸上。更有挖眼睛的,叉鼻孔的,抓住对方脑袋往车上砸的……
车内乱做一圈,惨叫声,喊杀声,脑壳破裂的声音,骨骼折断的声音,不绝于耳!
伊依依和柳如馨忘了矛盾,她们一起躲在座位最里面,惊愕地看巴士内的场景。
这些死者怎么自己打起来了?而且打得如此凶狠,如此不留余地。
一个个死者再次死亡了,巴士上到处是倒下的尸体,剩下的死者踩在尸体上,继续互相攻击。
一个中年男性死者抓起一具尸体,当武器往敌方的头上抡去。尸体流淌猩红鲜血的脑袋与敌方的脑袋相撞,敌方仰倒在地,中年男性丢开尸体,扑在敌方身子上,掐住了地方的脖子。
敌方挣扎得厉害,他手上愈加用力,两根大拇指刺入了敌方的脖颈,血液从伤口滋出,喷在他的脸上。
敌方不动了,中年男性露出笑容,喜悦地起身,一个老头从后面袭击了他,用拐杖猛击他的脑袋,等他倒下后,将尖端插入他的肚子。
娄雨露停下了车,四人看着身边突如其来的杀戮,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之前还关系很好的十三个死者,为何突然反目成仇,陷入你死我活的境地。
动静渐渐小了,惨叫声渐渐低了,死者渐渐少了。
最后,只剩下四个死者。
举着拐杖的老头骑在一个秃顶老头手上,两个人,四只手,都握着拐杖,两只手将拐杖下压,另外两只手将拐杖上提,下面的老头渐渐撑不住了,拐杖慢慢靠近了他的眼珠。
“等等,等等,人数够了,够了!”秃顶老头喊。
拐杖老头快速瞥一眼四周,除了他们,还剩一个老太,一个中年妇女。
他松开拐杖,站起身。
秃顶老头站起来,恐惧地往后退两步。
“现在能和我们解释一下吗?”南易问。
“闭嘴!”秃顶老头斜南易一眼,将愤怒转移到南易四人身上。
他指娄雨露:“快点儿开车,马上就能到了!”
马上就能到了?开了四十多分钟没开到,等你们打完这一架,死了九个人,就马上能到了?
南易想秃顶老头求饶时说的“人数够了”,有了猜测。
那个地方,只有一个死者搭一个活人才能进去。
之前四十分钟,因为死者有十三具,活人只有四个,人数不对,所以到达不了,巴士只能在这片无尽的道路上无尽前行。
等等,我好像不是活人啊。南易抓了抓脑袋。
果然,巴士又开十多分钟,还是无尽的树林。
“怎么会这样!”秃顶老头焦躁地跺脚。
拐杖老头举起拐杖,开始敲地上尸体的脑袋。他怀疑是有死者装死,导致人数不对。
巴士像一个瓜田,拐杖老头敲开一个个西瓜,瓜囊散在地上,汁水流遍地板。
车内没人说话,柳如馨几近晕厥,死死抱着旁边的伊依依,伊依依面色发白,她的手插在裤兜里,握紧手枪。
瓜开完了,巴士还是在无尽前行,景色毫无变化。
“不应该这样,数量已经够了!明明已经够了!”
四个死者很动摇,他们让娄雨露停下车,分出两个人到车外,检查是不是巴士外面趴着别的死者。
结果当然是没有。
巴士又启动了,南易抬起手。
四个死者看向他。
“是要死人和活人的数量一致吗?”南易问。
“关你什么事!”秃顶老头走到南易面前,露出凶相,试图吓他。
“是的。”拐杖老头回答南易。
“那就不好意思了,你们还得优化至少一个,也许两个。”
南易摘下了自己的脑袋,抱在怀里,冲四人笑。
柳如馨眼珠一翻,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南易前面的秃顶老头吓得怪叫一声,连连后退。
拐杖老头看向另外两个死者。
老太太是最先上车的老太,她后退一步,说:“巴士是我拦下的,我还叫了你们,应该有我一个位置!”
另外一个中年妇女反驳:“没有你我们自己就不会拦了?你不叫我们,我们也可以追上巴士!你不过是做顺水人情罢了!”
地上九具尸体,有四具是拐杖老头杀死的,两个女人都很怕他。
“老哥,我们联手杀她们中的一个,再把那个无头小子给杀了!”秃顶老头说。
拐杖老头还在犹豫,一道枪声响起。
砰——
秃顶老头的头不再秃了,一朵血花绽放在上面。
伊依依开枪,子弹穿透了秃顶老头的脑壳。
“现在不需要纠结了。”她说。
拐杖老头忌惮地瞧伊依依手上的枪,他说:“还差一个。连上你旁边的,死人有四个,活人只有三个。”
“我不一定算在死人范畴里,虽然我死了,但复活方式和你们完全不同。”南易回答说。
巴士向前开了一分钟,四车道的水泥路面骤然断裂,再往前是一条土路。
目的地到了。
路旁,一个牌子竖着。
——半步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