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的光芒照入窗外的黑夜里，可以见到水泥路面，见到路两旁无边无际的树林。

没有路灯，这里不是现实世界的道路，他们还是在鬼域里。

没急着出门，南易三人先观察巴士里。

娄雨露与鬼域外的姐妹通讯，汇报自己三人的情况，询问联络员的建议。

伊依依带上手套，拿出自己的小手电，在巴士地板上照。

不一会儿，她找到了一样东西，捏起来放在手掌上，抬到眼前瞧。

南易凑过去，少女白色的手套上，是一颗米粒大的，枯萎的浅绿色种子。

“这是什么？”

“再找找看。”

搜遍巴士，两人一共找出了九枚种子。

为什么会出现种子？

提到种子，不得不想起缠绕她们的藤蔓。

“那些藤蔓从哪来的，为什么没有根？”伊依依疑惑。

南易和伊依依观察断裂的藤蔓，三根断裂的藤蔓有一米长，没有源头，没有扎入土里或扎入朽木，它就这么突兀出现在巴士里，爬在三女的腿上。

“也许不是没有根。”南易拿着沾了鲜血的那一段藤蔓，挥了挥，“这不就是根吗？扎在你的血肉里。”

“你呢？你脚上怎么没有藤蔓？”伊依依问。

南易卷起裤脚，发现一截手指长的藤蔓绕在他的腿上，这根藤蔓已经枯萎了。

“我也有，不过看样子它寄生失败了。”

捏起藤蔓，他把它放在少女手上。

“枯萎的种子一共有九枚，藤蔓一共有四根，总数是十三。”

这数字让伊依依耳熟，她问南易：“我们到鬼域前，上巴士的死者一共有多少人？”

“十三人。”南易回答。

这数字和种子加藤蔓的数字一摸一样。

“就是说，那些根本不是死者！是这些藤蔓种子幻化的！”娄雨露插口进来，她已经完成了通讯。

“联络员怎么说？”南易问她。

“没有建议。或者说建议是探索鬼域，搜集情报。”

三人讨论起来。

柳如馨拿着伊依依给的小手电，害怕地坐在巴士后排中央。

她不敢坐在角落，怕角落窗户外的黑暗忽然窜出怪物，将她吞噬，可没有角落倚靠，她很没有安全感。

她看南易三人，三人正忙。借助三人的话语，她勉强拼凑出了真相，客栈的一切都是假的，他们处在危机中。

她不敢去打扰三人，于是将视线投在前面的人影上。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安安静静地坐着。男人膀大腰粗，一看就很有安全感。

他也是幸存者吗？

想到中年男人和自己同病相怜，她心中更添一份亲近，于是迈开脚步，走到中年男人身边。

她坐下，小声问：“叔叔你也是刚逃出来的？”

旁边的男人没有回答。

“叔叔？”

柳如馨伸手，搭上了男人的肩膀。

男人终于有了反应，他转过身来了，同时转过来的，还有那张开的腹腔。

肚皮如同嘴唇，往外翻出，露出里面鲜红的空荡荡的血肉！

一道蠕动的声音响起，肚皮嘴唇动了动，好像在问她有什么事。

“啊——！”

柳如馨刺耳的尖叫声穿透巴士，刺入无边的黑暗中。

三人被她吓了一跳，娄雨露顺着她的目光看到那腹腔大开的男人，立即抄起了手电。

“不用怕，那是外援。”南易回答。

这里无疑是“死人搭车”真正的核心部分，所以南易没让父亲回去，而是让他在一旁压阵，没想到吓到了柳如馨。

娄雨露放松下来，去安慰柳如馨。

“爸，我们出去看看。”

南易和父亲一起，踏出巴士，伊依依拿着自己的小手枪，又从柳如馨那里拿了手电，跟在他们身后。

巴士停在四车道上，两边是无尽的树林，在巴士前面，有许多庞大的黑影轮廓。

走近些看，前面路上停着计程车、巴士、私家车、电三轮，一辆又一辆，每一辆里，都有至少一个人趴着或是躺着。

南易扯开一辆电三轮的车门，一个中年人头顶着方向盘趴着。

他伸手按在中年人的脖颈处。

脉搏微弱，中年人还活着。

南易又抓住中年人的肩膀，抬起他的身子，用小手电去照他的脸。

中年男人国字脸，眉毛很粗，五官憨厚。

南易认得他，他是在自己前面一批进去的人。

电三轮后面两排座位，没有乘客，手电照向中年男人的脚，扎在他体内的藤蔓已经延展到了他的腰间，皮肤鼓起一块，像爆起的青筋。

令人惊恐的是，藤蔓被南易一碰，居然蠕动起来，在中年男人的皮肤下起伏！

这株藤蔓是活的！

大约是寄生程度高了，藤蔓有了意识。比起三女腿上不能动的藤蔓，这株藤蔓无疑危险得多。

南易不敢触碰了，也不敢采取措施。

他没把握一瞬间抽出中年人体内的藤蔓，而如果不能一瞬间抽出，让藤蔓在中年人身体里乱动的话……恐怕会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扎入中年人体内的是藤蔓的根，在他体外的才是藤蔓的枝叶，藤蔓绕满了中年男人的腿，从车门缝隙里钻出去，在水泥路上伸展。

南易跟着藤蔓，走十多米，才见到了藤蔓尽头。

那藤蔓以肉眼勉强可见的速度，在不断生长，往前方生长。

前方有什么东西，在吸引藤蔓。

手电往上抬，又走十多米，南易见到了一片藤蔓地。就像老建筑墙上的爬山虎，藤蔓在此覆盖，交缠，开出暗红色的花朵。

藤蔓地旁，有数十根藤蔓细条，南易顺着一根细条走，走近一辆老巴士。

藤蔓是从车窗出来的，南易掰开前门，走进去。

伊依依跟在他身后。

进入老巴士，她往旁边迈一步，跃过南易的肩膀，看到驾驶座上的青年司机。

司机的大腿被藤蔓包裹，在他裸露的脖颈下面，一条条暗红色的凸起像蚯蚓，密密麻麻。

司机趴在方向盘上，南易抬起他的肩膀，伊依依看清了司机的脸。

她猛地后退一步，握紧了手上的枪。

密密的藤蔓在司机脸上的皮肤下生长、交错，将司机白色的脸印成了暗红色！

仔细一瞧，司机的头皮也凹凸不平。

藤蔓爬上司机的脸，扎入了司机的大脑中！

南易探司机脉搏，脉搏有力，司机还没有死。

伊依依缓一缓心神，手电往后面照，巴士里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调查员赵龙涛。

赵龙涛的情况和司机一样严重。

退出老巴士，南易三人回到娄雨露身边，将情况告诉她，让她向联络员汇报。

“建议烧毁藤蔓地！”娄雨露念出处置方式。

“那些被寄生的人怎么办？”伊依依问。那些人可是还活着！

娄雨露说出回答：“必要的牺牲。况且藤蔓地被破坏，不一定会影响他们。”

伊依依垂下头，脸上洋溢的好奇得到满足的喜悦消失不见，她不说话，不反对也不支持。

娄雨露看向南易。伊依依放弃决策，只能南易来拿主意。

像电三轮车主那样，只被藤蔓扎到腰间血肉的人，或许在藤蔓地被烧后能活下来，但那些全身上下，连脑袋都被扎透的人呢？

藤蔓会动，会挣扎，要是藤蔓触碰到重要器官重要血管重要神经……

“只能这么做了。”娄雨露劝他，“你们是调查员，不是医生不是护士，保证人类性命不在你们的指责范围，不是吗？”

“那个……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觉得还是尽量救一救比较好。”柳如馨举起手，小声发表意见。

娄雨露瞪向她，她立即抱住脑袋，缩在座位下面。

南易看向窗外，这次和“仿生女友”的事件不同，“仿生女友”事件末，一群女人围攻他，他不好下杀手，而这次，杀手不是他下的，是藤蔓的错，藤蔓的罪恶。

何况，联络员也说了，烧毁藤蔓不一定导致他们死亡。

就是真导致了人类死亡，娄雨露又说了，这不是他们的职责范围。

南易叹口气。

“走吧。”娄雨露从工具箱拿出两瓶酒精。

“不用。”

南易摇摇头，感叹：“还好我之前发现了我姐的能力。”

伊依依和娄雨露抬头看他。

他仰起头，高声喊：“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