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河米多的大剑差点没收住。
几个意思?
没理由啊!
他怯怯的盯着这头高壮如牛的,全身黑黄相间的巨物,确定对方是头老虎而不是只家猫。
“半主这是…”
虎妖站起身子,甩了甩耳朵,激昂道。
“姜先生的大名赤山早已是如雷贯耳,今日没想竟见着了正主,真是三生有幸啊!”
这下彻底把姜河给搞不会了。
哥从未涉足江湖,江湖哪儿来的哥的传说?
“半主不必一口一个先生,姜河实在收受不起…”
他将剑收起来,那虎妖又道。
“不不不,早就听闻山下的采药人说起,二里县有位郎中,不仅医术高超救苦救难,更是不畏强权为民出头,连杀三任县令八方贼寇,此等气魄和胆识,就算是作为妖辈的赤山,也不得不佩服的五体投地!”
不不不有位是我爹杀的,不不不是他自己死的。
姜河刚一张嘴,虎妖激动的继续道。
“据说那郎中还是痴情之人,为已亡故的初识恋人守身如玉十几载,未曾另动他情,更是每日在其坟前吟诗舞剑,以表思念,赤山听闻很是感动!”
“.…..”
“凡人逃不了七情六欲,就先生这份毅力和赤心,胸怀天下又无欲无求的处世之道,尊你一声先生,一点也不为过!”
说的自己都快相信了,不过他也明白了其中来龙去脉。
估计是那好事的街坊邻居把自己的事添油加醋甚至直接换个版本传了出来,结果一传十十传百,传到这儿已是面目全非,到了这头老虎耳里,更是夸张到这种程度。
敢情这家伙还是自己的小迷弟…妹?
“咳咳,徒有虚名罢了,不值一提。”
不过你是妖啊!
我再牛你也不应该对这些事感兴趣啊!
“半..半…”
“先生叫我赤山就好。”
“赤…赤山,难不成,你心中也有个大侠梦?”
这一句彻底把威猛的山虎变成了萌萌的虎脸问号,它歪着脑袋盯着姜河看了半天,才解释道。
“是这样的先生,几年前我曾受一高人点拨,即茅塞顿开,后大彻大悟,便喜交世间英雄豪杰,听他们讲人间百般,处世之道,赤山也受益匪浅,所以不管是老弱病残,只要不在山中为非作歹,赤山皆放他们离去。”
感谢高人救我一命啊感谢感谢!
姜河心中连连作揖,心想这到底是是张寡妇,还是李二爷救的自己呢?
“那你这是打算…”
“方才一时间闻着人味儿,有些嘴馋,走进一看才知是练家子,不敢贸然上前,谁曾想差点错失这般机缘,原来是姜先生您啊!”
嘴馋…….
“不敢当不敢当…”
“那不知先生可否将这其中来龙去脉授予赤山听,也让赤山像那凡人一样,闻事悟道?”
讲故事嘛!
谁还没有几个压箱底的牛鼻?
他将剑插进草垛,弓着一只脚随性而坐,又袍脚往前一甩,配上独特的犀利气质,倒有几分为情所困的醉侠风范。
赤山一见这阵势,立马来了感觉,身子一颤,坐在地上聚精会神好不乖巧。
只见姜河抚了抚鬓角秀发,叹道。
“这得从我出生时说起…”
“哦?”
“犹记得,那日双月同天,百星异象…”
就这样,姜河江湖的第一次献给了一只老虎,还你情我愿都显不够的那种。
不过,要是他自己看着这一幕,肯定会鼻子发酸。
原来能陪我说话的就只有一只妖了吗。
不知不觉,天逐渐亮了。
“那张寡妇和李二爷最后可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姜河眉宇间染上几分惋惜,道:
“有道是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更何况是世俗这座大山大海…”
赤山也耷拉着耳朵。
“是嘛,想必张寡妇是回盘丝洞了吧。”
“是的。”
赤山像是便秘那般憋着一股气,而后猛然站起身子,对着天就是一声吼!
“畅快,实在畅快!先生所见所闻所经历之事,是赤山平生以来听过最为波澜壮阔,最为可歌可泣之事,真是让人意犹未尽,流连忘返啊!”
你不去考功名可惜了。
姜河站起身子,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走到庙宇门口,落寞道。
“或许吧,可若是有的选,我姜某人宁愿这些事从来没有发生。”
这无形装逼的一句话,却让赤山意识到自己和姜河的差距,遂惭愧的低下头,看上去就像是做错事的狗子一样。
“先生,是赤山肤浅了。”
“不必自责,赤山君本是妖辈,却对人世冷暖有着如此共情共理之心,实属难得。”
赤山一下抬头伸舌,表情就像是在勾引姜河去摸他的虎头一样!
“所以,姜某很是好奇,那高人到底与你说了些什么?”
以至于让你一闻着人味儿就嘴馋的虎妖,如今倒是吃起斋念起佛来了?
“这事,还得从三年前说起…”
至此讲师和听众角色对换,只是赤山的要素没那么多。
“犹记得,那日一切如常,阳光正好,微风吹拂着我的虎毛…”
“讲重点!”
“那高人对赤山说,‘知道为什么妖类修行如此艰难吗?’”
这也太重点了吧!
我一点代入感都没有!
“赤山知道此乃话术,亦是缓兵之计,可赤山一心修行,却险阻重重不得再进,所以明知是圈套也忍不住往里钻,侧耳聆听。”
我懂!
这就像明知导有害,还是忍不住要导一样!
“我说却是为何?那高人说:‘人乃万灵之首,一切不被世俗接受或是排斥的东西,都不会受天道眷顾。而你这斯却以食人助修,虽能得一时快感,却是逆天而行,日积月累的,气运机缘将一一离你远去,你终不能证得大道,致死也是小打小闹!’”
姜河也开始闻事悟道,这些东西可是新鲜玩意,他从未听人说过。
得拿小本本记着。
“然后呢?”
“赤山觉得一派胡言!这本是我妖辈自古以来的生存之道,哪来逆天而行一说?再说你人还不总是想吃谁就吃谁?”
赤山将的绘声绘色,情绪和节奏拿捏十分到位,情到深处时还不忘对着天空一声吼。
“可转念一想,我一虎精,本说虎话,怎么得了灵智就说人话了呢?且世间生灵形形色色,怎么一化形就只能是人形,而不是猪形马形呢?”
猛虎化马,恐怖如斯!
“于是呼赤山觉得试一试也未尝不可,结果…”
“结果怎么样?”
姜河渐入佳境。
“结果自从每日食二两草之后,体重确实是下来了。”
“.……”
你过来我保证不弄你。
“就这?”
“不止。”
赤山继续道:
“体重下来之后,整个虎精神了,爬山追猎也不喘气了,只是对人肉的惦记实在是赤山心中一大心魔,就像凡人惦记小姑娘一样,整日痛苦不堪,可转念一想,这不就是修行之苦吗?”
我这是来了戒色吧?
“.…..”
我要像你这么看得开,幼儿园就飞升了。
人总是居高临下,可这非人之辈的生灵所拥有的某些特殊品质,却是怎么也学不来的。
勇敢,坚毅,忠诚,死磕一根筋!
像花像草,像蚂蚁蜜蜂,像狗子,坚决不改吃屎习惯。
“所以赤山蹲居千尺飞瀑之下,任那白花花的飞瀑击打虎头,以此压制体内心魔和骨子中的野性,不管天晴下雨,寒冬酷暑,一如既往。”
姜河想哭。
他见识过马戏团的表演,也知道那是鞭子抽出来的结果,可这自己把自己驯化的,还是头一次见。
真是小刀捅屁股,开了眼了。
“赤山也的确因此染了风寒,可终是虎躯,不比凡人,很快就自动痊愈了。不过…这次风寒倒更像是一次历劫,赤山的确发生了变化。”
“有何变化?”
“赤山本是开灵小妖,没有特殊灵根,也不得辟谷之道,可一年的飞瀑洗礼,让赤山对天地灵气的相性变得更加契合,更能以此充饥,虽还未完全舍去平常肉类,却也能勉强过活,不,并非勉强,就只是丰盛和清淡之别。”
宝,有没有可能只是你饿习惯了呢。
姜河没说。
“原来如此,赤山毅力和悟性真是让姜某自愧不如。”
呼呼!
“不过还远不止于此,赤山自从习得此技之后,心头更是豁然开朗,似眼界高了,也远了,看待事物的眼光也变了,更是觉得修为渐行渐稳,遂心中大喜,便去高人处答谢,欲再求一言。”
“你知道高人住哪儿?”
赤山愣了一下,装作没听见。
“结果那高人又说:‘孺子可教,只是天机不可泄露,我予你已经够多,再说就适得其反了,不过你倒是可以另寻他言,如你不便下山,过路之人也可,由此百嘴汇一言,若是能领悟其中道理,也能受益匪浅。’”
听到这儿,这头虎妖为何是这幅吊样姜河算是彻底明白了。
以妖身,修人道。
也不知这算那条大道。
他突然想起了‘姜太公’。
既然赤山知道高人住哪儿,那我也去求得一句真言,岂不是又能更上一层楼?
“真是一波三折呢,不过听这高人倒是有几分超凡脱俗,姜某实在是想切磋切磋,讨教一番呢。”
他看似只是随口一说,实则压力却来到了赤山这边。
“切磋切磋,讨教一番呢。”
“讨教一番呢。”
“讨教…”
“先生,你莫讨教了,不是赤山不领你去,只是…”
赤山似有难言之隐,憋了半天,憋得抓耳挠腮,才道。
“只是那高人抢了我地界,如今我俩已是敌对之人,每个月还得按时碰上一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