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唐的都城江宁出发去南方新征服的土地建州,以这个时代尤其是南方的交通状况来说,最佳的出行方式当然就是乘船。
从江宁码头乘船沿秦淮河进入长江,再沿长江一路西行进入鄱阳湖,出了鄱阳湖继续走水路一直可以走到信州的铅山县,到了铅山县往南,过分水关,沿建溪谷地进入闽国故地继续走水路,沿崇溪过建阳,最后达到建州的治所建安县。
这也是去年南唐伐闽攻克建州走的路线,此时已经畅通无阻了。
李弘茂的船队走得并不快,一支庞大的船队逆水而行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要保持一支船队整体一致的行进,需要很强的协调力和行动力,这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
李弘茂盘算了一下,他手里现在也算有一支初具规模的武装力量了。
首先作为亲王,他有一支隶属于御林军系统的亲事府亲卫,由两个正五品的亲事府典军统领,约600人;其次就是刚接手的黑云都,这是禁军侍卫诸军系统的正规军,编制是5000人,但在李弘茂的精简下,现在只有正兵600人,辅兵1400人,共2000人;此外就是他的那些带着家奴、家丁性质的少年团,约300人。这三支武装加起来实打实的有3000人。此时全都跟随在南行的船队中。
“黄亲事,走好,走好,你船上差甚,直管跟某开口,某虽痴长黄亲事几岁,却是极愿与黄亲事这版英雄少年兄弟相交的。”
船队中最豪华的一条船,也就是李弘茂原本的座船上,前些天刚被李弘茂提拔为黑云都第一指挥都虞侯的孙大元正以一种非常客气,甚至有些崇敬的态度把一个少年送到了大船的船舷边上。
孙大元38岁,是一个粗手粗脚的军中汉子,打他记事起,他就作为黑云都的子弟出入黑云都营寨了。当然,那时候黑云都的营寨并不在江宁,而是在现在东都扬州,那时候黑云都也不叫黑云都,而是叫黑云长剑军。
回想起这些天来发生的一切,他直到现在依然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原以为黑云都就要这样废掉了,谁曾想,竟一夜之间成了连拱圣军的汉子都在找门路进来的地方呢?
孙大元站在船舷上,满脸客气的目送着那个姓黄的少年跨上一条走舸,看着那条走舸迅捷地离开,驶向船队中的另外一条船。
一直在那条走舸彻底消失在了孙大元的视线之外,他才轻轻的吐了一口气,慢慢转过身来,一转身,他就看到了一张中年人的严肃脸。
“乔王傅。”孙大元恭敬地行了一礼,他在这次航行中带一队人担任李弘茂座船的安保,李弘茂不在这条船上,这里最大的官就是正三品的王傅乔匡舜了。而孙大元虽然被提拔为黑云都第一指挥的都虞侯,但他的官阶还是从七品的翊麾副尉,跟眼前的乔匡舜差了十万八千里,何况人家还是文官。如今在南唐,就算武官的官阶比文官高上半级一级的,都还得对文官恭恭敬敬的才行。
没办法,皇帝更重视文臣,尤其是那帮能文善写的词臣。
但是,孙大元对乔匡舜的态度恭是恭了,比起先前那黄姓少年来,少了那种发自内心的崇敬。
乔匡舜表情严肃,但态度还算平和,因为一个从七品的武官对现在的他来说实在太卑微,他也没法记住这个武官的名字,也没有兴趣和这样的低阶武官拉近关系,只是冷淡地问:“那少年是何人?如何能在这亲王座船上下自如?”
孙大元答道:“回乔王傅,那是永安大王亲事府执乘亲事,姓黄名寂原,乃是奉永安大王的令旨往来巡查船队各船。”
乔匡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李弘茂真正封王之前,“大魔王”的名头早已在朝臣心中留下了巨大的阴影。乔匡舜自然也听说过李弘茂的王府中养了两三百个少年家奴,也听说过李弘茂还给最亲近的家奴取了一个带“寂”的名字,倒是没有想到这样的少年不止是家奴,还在亲事府中当上了武官。
“那少年不过十五六,何德何能做得亲事府的执乘亲事?须知这可是军中正八品武官!大王当真是胡作非为!”
乔匡舜有些鄙夷地看了孙大元一眼,他刚才可是看到孙大元这个黑云都第一指挥的都虞侯,从七品的翊麾副尉,而且年龄完全能当那少年的爹的人,对那少年十分恭敬,心道这些武人果然是些寡廉鲜耻之辈,只因那少年是李弘茂的近卫,就无底线的讨好。
孙大元只低头拱手不敢说话,他能说什么呢?人家是正三品的王傅,也就是亲王的老师,就算当面斥责大王都是该的。他一个从七品的武官,在人家面前不过就是蝼蚁一样。
只是,他心中却是不服,他对黄寂原那少年恭敬客气,自然是因为黄寂原乃是大王跟前的亲信,但是这么些天下来,他也已经发现,凡是被大王赐了“寂”的少年亲卫,不但练得有一身好功夫,而且必有一样自身的长处。
就说这黄寂原吧,这上百条船,几千人的船队长途航行,要保证船队不乱,没有掉队的,没有跑错方位的,还要关注每天消耗的物资,一天也不能少了哪条船上的吃食,若是有船只出了故障,还要带人及时维修……这活儿说来简单,等闲人却根本不可能做到。
但在和少年带着一帮年纪和他差不多的少年,似乎就把这件事做到了,而且还做得极好。别处不说,但至少孙大元所在的这条亲王座船,物资供应井井有条,这可是他亲眼看到的。
这样的能耐,别说个正八品的执乘亲事,就是给他个五品六品都不差!
乔匡舜却犹自不满,重重地在甲板上顿了一下脚,怒道:“早听说这永安王殿下行事荒唐,却不料荒唐如斯。某须得好生教育,不然待殿下长大成人,岂不是更加胡作非为?”
他看了看眼前这个一声不吭的下级武官,没好气地问道:“殿下究竟所在何处?为何船行数日,某竟都没有见过殿下?”
“王傅,大王把宽敞舒适的座船让给了王傅及诸位官爷,自家住在水师的楼船上,出港之时便是如此,王傅竟然直到今日也不知大王待人宽厚如此?”
回答乔匡舜的并不是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孙大元,而是一个穿着王府亲卫袍服的少年。说他是少年吧,是因为他的声音还在变嗓期,这人身材中等,看着无甚特别之处,也是穿着一身永安王亲事府的袍服,脸上却是戴了一个面具,不知长的什么样子。乔匡舜见识多广,倒是认得这面具乃是南天门四大天王的多闻天法相。
乔匡舜本就对李弘茂的这些少年亲卫十分不满,看到这少年戴着个面具,还对他出言相机,不禁怒道:“你又是何人,竟敢在本官面前装神弄鬼!左右,现将这狂徒擒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