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项检查做完，在医生惊诧的目光下，齐东方出院了，临出院的时候，被骑摩托车的肇事老哥拉住，又是握手又是拥抱，医药费承担不必多说，还非得往齐东方手里塞了5000块钱。

老哥大概四十出头，头发因为出汗太多，粘成一缕一缕，从车祸开始的忐忑，到得知对方死亡的绝望，再到现在的劫后余生。老哥半天时间里，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最后塞给齐东方5000块钱，意思也很明确：咱们这就算两清了！

齐东方拿着5000块钱站在医院门口，想着自己应该去哪里，三体人自从被测了核酸，就陷入到沉默中，估计是被地球武器——棉签伤害到了。

想了半天，最后决定先回住处。

虽然老家就在曹县，但齐东方还是在外面和死党一起租了房子。齐东方的爸爸死的早，妈妈在齐东方上小学的时候再次结了婚，虽然后爸对自己也很好，齐东方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印象也逐渐模糊，但上了大学以后，齐东方还是不愿意回家，总觉得待在家里像个客人，不似自己在外面自在。

回到住处一开门，迎面扑出来的烟味把齐东方呛得直晃脑袋。

“呦，齐爷回来啦！”一个胖子从沙发上挣扎着爬起来，赶紧将手头的烟掐灭。艰难地爬起来开窗户通风。

“强哥多少天没出门了？”齐东方一边捂着鼻子，一边小跑到客厅另一头开窗户“你也不怕把自己呛死”。

这个白呼呼的胖子羞囊地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知道齐爷闻不得烟味，也就趁你不在的时候冒两根过过瘾。”

这个胖子叫付华强，是齐东方的高中同桌。大学毕业以后，两人各自回到老家，搭伙租房子，一块儿煮个火锅什么的。可以说，和自己的父母相比，付华强更像是自己的亲弟弟。

“啥？快让我看看伤哪里没有，别的地方还好说，这个地方撞伤了，还让齐爷以后怎么抬得起头来？”得知齐东方被撞到医院，刘华强一脸紧张，赶紧过来摸向齐东方的两腿之间，“怪不得回来这么晚，可千万别影响功能！”

“去去去”齐东方一把摁住胖子的脸，“跟你说个正事”，齐东方路上犹豫了很久，最后决定还是先跟自己的好朋友摊牌，聊聊后边应该怎么办。

“什么事？”付华强看着一脸严肃的东方，下意识地摸了摸烟盒，又把手抽了回去，不安地搓了搓。

“那个，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脑子里有个三体星人。”

“啥玩意？！！！！”付华强的脸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随机陷入了沉默，他知道齐东方不会跟自己开这种玩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我的脑子是不是撞坏了，需不需要带着我去医院作个检查，或者联系我家人。”齐东方平静地说。

之后，齐东方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事无巨细地个付华强说了一遍。

说实话，要论学习，付华强比齐东方强很多，考的大学也比较好，但偏偏修的专业是理论物理，毕业后找不着合适的工作，又不愿意考公务员一辈子拘束，一来二去索性摆烂，和齐东方一块儿租了间房子，平时在家看看书，没钱了出门做个兼职，倒也乐得快活。

听完齐东方的话，胖子慢慢敲出一根香烟，深吸一口，躺在沙发里，闭上眼睛，陷入了深思。

齐东方知道，这种时候不要去打扰他，一般人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根本不会相信，但刘华强会相信自己。不是因为自己帮过他多大忙，而是因为自己知道刘华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也知道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好兄弟就是这样。

“理论上说，这件事并非不可能”或许半个小时，或许一个小时之后，刘华强慢悠悠地沉吟：“事实上，我完全能够理解。”

“首先，三体人的技术根本不是现在的人类所能想象的，按罗辑博士的说法，三体人已经拥有了控制空间维度中的核心技术，通过将九维的质子进行二维展开，将二维的质子通过电路蚀刻改造成超级计算机后再转回到微观的十一维。这样做出的机器人，只有一个质子大小”

付华强盯着东方的眼睛：“就这么一个质子大小的机器人，居然能够封锁整个地球的科技，逼死了多少理论物理学家。东方，你知道单单这一项，意味着什么吗？”

齐东方摇了摇头。

付华强收起了最后一丝笑容：“那意味着对于人类来说，三体文明就是神。”

齐东方撇了撇嘴：“神又怎么样？还不是被罗辑教授给赶跑了？”

付华强摇了摇头，说：“罗辑教授发掘出黑暗森林法则，利用泄露出的三体星系坐标，谋划了横跨200年的局，以一人之力逼退三体舰队，从这一点来说，他比神还伟大。”

付华强顿了顿，夹着烟的手指头敲了敲桌子，“对宇宙社会学研究的突破不可能弥补基础学科研究的差距，人类和三体星人的科技水平差距，可能比人和蚂蚁的差距都大。”

齐东方哑然。

“这说明了什么？第一，总有一天三体人会再回来的。第二，三体人掌握了控制空间维度的技术，掌握了基于量子纠缠的通讯技术，如果你告诉我说，三体人发明出灵魂穿越技术，我不会感到奇怪的。”

“人类对人体尤其是大脑和思想的研究远远落后于其他学科，有一种理论认为，思想和人格本身并非完全虚无，其本质是一种能量存在形式，这种能量作用的原理和机制并不清晰，比如人出事的时候，其亲人即使在千里之外，也能感受到一样。如果把它和已经证实的量子纠缠技术联系起来，那么三体人完全掌握了人格，记忆，思想的存储和作用机制，也就说得过去了。”

齐东方追问：“那通过改造我的思想，就能改造我的生理结构吗？就算记忆可以赋予给另一个人，那为什么我再也做不到口是心非了？这也是量子纠缠能解释得了的吗？”

“你说对了”，付华强点燃另一根烟，笑着说“思想确实可以改造人体的生理结构，这一点早就证实了，一个人经常读书，他的大脑海马体和突触就发生相应变化，这个人就变的更加善于思考，情绪控制能力强。反之，一个人经常刷短视频，他的大脑生理结构也会发生变化，这个人就会变得易怒，不安，很难沉下心来深度思考。”

“也就是说，即使是通过阅读/刷视频等外部间接刺激，也足以改变大脑的结构。如果是将能量直接作用于记忆和人格移植，更显著的生理重构发生，也就不奇怪了。”

付华强站起来，走到窗户边，转头继续说：“最近你得好好感受下，身体还有哪里不一样，我估计肯定不止一处重构了。”

齐东方点点头，跟着站了起来：“还有一个大任务，就是好好研究研究我脑子里这个三体人，我总感觉有很多事情还没弄清楚。”

付华强点点头：“肯定有很多用处你现在还不知道，三体人能把一台超级计算机做成质子大小，他们的能力是我们根本无法想象的，你说的对，现在重点是想办法多了解了解你脑子的客人，不客气地说，你脑子里可住着一位无所不能的上帝呢！”

俩人一合计，这件事千万不能泄露给第三个人，不然东方肯定要被揪去，让一群科学家天天研究做实验了。

“走，喝两杯去，庆祝你死而复生！”付华强拍拍齐东方的肩膀。

“行，我请客！瞧瞧这是什么？”

“发财了你，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半夜，马路上，两个少年醉熏熏地坐在马路边上。

“你说三体人会再来入侵地球吗？”东方望着满天繁星。

胖子敲出一根烟，夹在手上并不点燃，低着头说：“放心吧，人类和三体人之间迟早有一战！趁着罗辑博士还在，好好享受最后惬意的生活吧！”

“对了，你现在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以后可能还会当超人，有什么心愿没有？”

齐东方摇着手里的啤酒，长呼了一口气：“我就希望我身边的人能过得好一些，这个世界上不公平的事情少一些。如果真的有能力，我最大的愿望是，希望我们这个民族都能过上好日子，老百姓受苦太久了！”

齐东方坐起来：“你了解我，平时就喜欢看看新闻，有的时候真的恨的牙痒痒，你说，凭什么好好工作就挣不着钱，老板说停发工资就停发工资？凭什么有钱就能让磨推鬼？多好的女孩，几年的感情都顶不上一叠钞票？凭什么好人就活该受欺负？？”

齐东方越说越激动，一只手拍着地面：“凭什么有的国家就能随便欺负人？有的国家有该被任人宰割？”齐东方顿了顿，认真地说：“我想让华国崛起，让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再也不必为了生活的蝇营狗苟而忍辱负重。”

“说得好！”胖子举起酒瓶：“为了三体人，干一杯！”

“你喝醉了，什么三体人，你到底哪一边的？为了华国，干一杯！”

“嗨，三体人地球人华国人美国人，不都是人吗，为了人，干！”

“干！”

五千年后的星舰上，已经名声在外的“游猎者”号舰长付华强，在他的宴会上，盘坐在地。和孩子们一起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少年时的时光，丝毫没有传说中的残忍和冷酷。

“那时候的夜空非常漂亮，不像现在，星星都很安静地挂在天上，地球上的人们每天下班后都约在一起喝喝酒，玩玩扑克，非常惬意，大家完全不担心生存问题，不担心自己没有房子，不担心自己老了怎么办，也不必担心有舰队会趁自己睡觉的时候突袭。”

“可是舰长阁下！我查阅了当时的记录，还有影像资料，当时地球人的生活完全不是这样啊！”一个孩子眨着眼睛。

“是啊，我也在电脑资料中看到，当时的人类正在自相残杀，大概有一半的地球人都吃不饱饭，要为生存发愁。”另一个孩子也附和道。

付华强怔怔地看着孩子们，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了孩子们，不要缠着舰长了，去观测仓吧，听说他们又发现了新的星系！”游猎者号的副舰长娜芙妮可将孩子们支开，蹲在付华强身旁，低头看着地面。

“妮可，你也不相信我说的话吗？我向你发誓，当时地球真的很好...那时的啤酒是用小麦酿成的，喝下去会有太阳的味道...”付华强看着面前这位跟随自己半生的战友，一时竟然说不下去。

副舰长坐在他旁边，握住付华强的手，温柔地低声说：“我明白，我相信你的话，可是...”妮可犹豫了一下，接着说：“我想当年的星空一定很美，地球是不是那个地球无所谓，但陪在舰长身边一起喝酒的少年，却再也回不来了。”

付华强低下了头，沉默着，沉默者。突然，这位名扬星系的英雄舰长猛地甩开同伴的手，摇摇晃晃站起来，走开了。

妮可望着舰长落寞的身影，一丝忧伤覆盖了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