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我吃过早餐，换上崭新的厂服，戴上从未戴过的安全帽，竟有些新奇的感觉……站在新员工队伍里，我跟着程平参加了第一天培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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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队伍了解完所有装置后，程平拿着工艺流程图详细地向我们讲解图例在现场的对应设备。

队伍中，不乏有员工因无法接受生活条件而不耐烦，一直开小差，程平讲的东西左耳进右耳出，毛都没学到。而我紧跟在程平身后，拿着小本子，将重要知识点一一记下……而整个队伍中，只有我一人这么做。

我偶尔会想，是不是男人都是一个德性，还是只有我这样……有了一个值得奋斗的另一半时，才能拿出自己全部的精力去做事，仿佛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女人……

虽说这是我的缺陷，但至少现在，我倾尽全力做事，已经不是每天骑几十公里自行车去送早餐追女孩了，而是将心思用在了工作上，这也算是个不小的进步。

顶着大太阳，直到下午六点，繁重学习的一天终于他妈的结束了。我又有些意犹未尽的没直接去吃饭，借来程平的流程图，对着自己的小本子，将今天学过的知识重新过一遍……也许到了明天，我跟其他人就不是在一条起跑线了。

正当我穿过钢铁般的装置时，我看到几个同样不着急去吃晚饭的身影，那是在管道精心焊接的新疆人赵强、相互配合拆卸脚手架的钱亮和孙岩、和正在水压机前操作的李涛……以及厂服被汗水完全浸湿，正全神贯注检查工作的秦晟。

秦晟检查着电缆连接情况，精神集中的他，丝毫没察觉到不远处正在凝视他的我。

而我也因此察觉到，他身上许多值得留意的细节，譬如他穿着已经被磨平断底的工作鞋、譬如身上穿着被机械刺穿，勾坏而打了补丁的工作服、譬如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汇聚到一起，再源源不断的落下。

尽管我对秦晟没有任何好感，甚至因为他即将和舒曼步入婚礼的殿堂而对他抱有敌意。但毕竟在这种燥热的傍晚，在我眼里，他是一个竭力打拼的形象……他以创峰副总的身份，却仍奋斗在建设生产的一线当中，而不是像其他老总那样坐在空调房发号施令……这种精神就足够让人钦佩。

秦晟终于看见了我，向我招手说道：“楚浩，来帮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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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下图纸和本子，走到他面前，在一股汗臭味的范围中，他正色看向我说：“帮我扶着这根地线，我把螺栓紧一紧。”

我扶着有些松动的地线，而他取出挂在领口的扳手和钳子，将一颗很不起眼的地脚螺栓用力紧了紧，将地线更为牢固的锁在地槽当中。他再次确认没问题后，拍拍袖子上的灰尘，对我说了一句：“谢了。”

我点点头，捡起地上的图纸和本子，正要离去，他又叫住了我，两根手指比划两下，说：“带烟了没？”

我掏出烟盒，秦晟摆手说道：“咱出去抽，这里禁明火的。”

……

离开装置范围，我沉默着抽出一支烟递给秦晟，而他尴尬的笑了笑，示意需要两支。于是我再递一支烟，帮他点燃。

秦晟并排抽着两支烟，深吸了几口说：“憋一天了。”

他似乎很寡言，仅有的话语也相当简短，深沉像是常常挂在他脸上，面无表情。而我也只是自顾自的抽着烟，实在没话跟他聊，两人保持着有些远的距离，径直向宿舍走去。

终于他打破沉默说道：“怎么样？第一天还习惯吗？”

我道：“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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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来的一批员工里，只有你在用心，我看得到。”

“嗯。”

“楚浩，我怎么感觉你对我很反感？”

我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说：“那我应该献媚地称呼你一声秦总吗？”

秦晟嘴角扬了扬，说：“那倒不用，工作上是有上下级，但也只是工作需要，下班了大家还是兄弟。”

“是么……”心想我跟你可不光是兄弟，还他妈是“连桥”呢。

“怎么不是！”秦晟发狠抽着烟，像是要把自己抽死似的拼命把烟气往肺里吸，我不禁皱眉，而他用夹烟的手指，指着恢弘的装置区，说道：“这个新厂想要做大，需要像你这样态度的角色。”

“那你还挺看得起我，难道想给我升官加爵什么的？”

秦晟嘿嘿笑了笑，拍拍我的肩膀。

当我们走进食堂时，连饭都没打干净了，秦晟说：“走吧，我办公室还有泡面。”我本能想拒绝，却又觉得自己很示弱，于是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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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办公桌上已经有一盒吃空的泡面，想来是中午吃剩的。他接水，烧开，取出抽屉里的烟递给我一支，说道：“坐吧。”

我环视一圈他的办公室，除了桌椅、会客沙发和一张茶几，再没其他。然而躺坐在椅子上的秦晟，看上去却莫名带着身居高位的气势，与曹磊那种人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客观地说，他是个很接地气的领导。

他将烧开的水倒在两碗泡面碗里，趁着泡面的时间，他看着我说道：“现在厂里有两个大问题，一是员工生活需求，二是员工素质上的差异导致积极性不足。我想你也知道，这间厂表面上光鲜亮丽，内核却死气沉沉。楚浩，你对于这两个问题，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案吗？”

秦晟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来不及我回答便继续说道：“其实咱们新宿舍用地早已在南屿镇征定完，拨款也早已落位，这件事本应该和工厂同步建成，却迟迟盖不起来。”

“还有一个，工厂距离中国石油的铁路专用线，只有区区19公里的直线距离，19公里啊！却迟迟修不起来！”秦晟突然变得愤怒，带着恨意说道：“没有铁路线，只能靠车运输，还有他妈进厂那条该死的窄桥！你说投产后，原料和产品能顺利运输吗？”

秦晟忍不住站起身，在办公室毫无头绪的来回走动，最终低吼般地说道：“寸步难行！”

这一刻，我似乎被他的躁动情绪所感染，而我也终于深深体会到，作为一个领导所面临的巨大压力和困难，我问道：“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咱们公司内部有人阻止？”

秦晟无神地喃喃道：“没错……总部里，有太多人不希望这座厂好起来！”

“嗯，我明白了。”

“楚浩，我也不瞒着你了，我现在急需培养一批自己人，而目前这座新厂里，像程平这样的，根本没几个。”

我点头，秦晟的意思很明白，他希望我加入他的队伍，但对此我并没有做出表态，只是淡淡说道：“吃面吧，都快泡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