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程平会过来问我:“楚浩,你的帽子才用了不到一个月,算是最新的了,要不,先借小蓝总用用?”
正在气头上的我当然不会答应,我说:“程儿,你啥时候也变得这么势利了?还一口一个小蓝总,蓝万美是我领导吗?再说了,有她这么势利看不起人的领导吗?”
“你小点声!”程平急扯着我,低声劝道:“咱创峰本就是蓝总和严董事长的企业,以后迟早要交到小蓝总手上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没好气的脱下安全帽,丢给程平说:“你行,以后你高低也是个领导。”
程平接过,走到蓝万美面前将我的帽子递给她,蓝万美又闻了闻,说:“嗯,这个味道还行。”
她带上了帽子,而在系扣子的过程中,无意间看见没戴帽子的我,她眉头一皱,本就诡异的脸变得更加丑了,指着我问程平:“这帽子是他的?”
程平回道:“是啊。”
蓝万美突然猛地脱下帽子,轮着胳膊像砸西瓜似的将我的帽子砸在了地上,顿时啪的一声,帽子裂开。
她喊道:“滚!让他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见这个人!”
随行的工作人员齐刷刷的看向我。
“你他妈……”我一句话没说完,程平立刻扑向我,按住我的嘴,“楚浩,你要干嘛!别犯傻!”
我一把推开她,大吼道:“我要干嘛?你问问她要干嘛!处处跟老子作对!有钱就了不起啊?有钱人就能看不起穷人吗?!你让她过来,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
曹磊此时也看到了我,充满恶意的看了我一眼,又将视线转向我身边的程平。
“楚浩!”程平立刻吼我一声,捏着拳头砸了过来。
我眼前一黑,然后身子止不住的踉跄,直到我缓过神来,才感觉到鼻子的酸痛……我万万没想到,跟我共事三年的程平,居然会向我动手!
在疼痛的眩晕中,我看到了曹磊的奸笑,蓝万美的雀跃,以及随行众人惊愕的目光。我的心仿佛下了一场几十年的大雪,结了一层厚厚的寒霜……
我抹了一把鼻血,冷笑道:“程儿,平时看你老实巴交的,没想到动起手来,还是蛮有力的嘛!”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而曹磊用眼神示意程平带我离开。
,。
“滚开!”我甩开程平的拉扯,愤恨地瞪了他一眼,然而独自大步离开队伍。
我听到背后蓝万美抱怨着说:“舅舅,上次就是他欺负我,这次又是他……哼!你怎么还把他留着啊!”
曹磊理了理被风凌乱的几根毛,对蓝万美劝道:“好啦好啦,这次是舅舅不好,你别生气,舅舅待会儿就开除他……”
随着我越走越远,后面的话倒是听不见了。
……
反正今天我的任务就是负责接待,现在好了,没我事儿了,索性回宿舍睡大觉,可当我打开房门,面对垃圾场一样的宿舍,又没了休息的想法……只好拿上烟,往山脊上的断崖处走去。
一边抽烟一边走,心情不好也不坏,只是脸颊某处还在隐隐作痛。
等我爬上了山,却看到断崖的石墩上,端坐着一个背影精干的男人,他穿着厂服,手里夹着烟,向厦门所在的南方悠悠眺望着。
听见身后有脚步,他转过被晒得发黑的脸,是秦晟。
他看见是我,表情明显诧异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冷漠。
我走到他身边,也没打招呼便席地坐下,又从烟盒取出一支烟来,啪嗒啪嗒地点着一块钱的打火机,奈何风太大,我怎么也点不着。秦晟递来他的煤油打火机给我,我点燃烟,还给他,说了句:“谢谢。”
郁闷地抽完一支烟,秦晟忽然开口:“我还以为只有我会来这里抽烟,没想到你也会来这里。”
“嗯。”
“工作不顺心吗?”
我斜眼看了看秦晟,说道:“我上班旷工,你一句话,我自己到考勤那记上一笔,保证不玩虚的。”
秦晟微微一笑,说:“别那么严肃,我不也旷工了嘛,咱俩彼此彼此。”
我亦笑笑,问他:“曹磊来了,你不见他吗?”
秦晟耸耸肩膀道:“随‘种猪’去折腾吧,他一个管后勤的却在生产部指手画脚,我都懒得理他,让程平跟着就行了。”
我笑:“你也知道种猪?”
“哈哈,我也是听说的,对了,他这个外号是不是你起的?”
我摇头说:“不是,如果是我起外号,比这个要毒的多……”
我和秦晟干笑一阵,笑得有些尴尬。沉默半晌,我再次点燃香烟,一边吐着酸楚的气息,一边问他:“你不是……要跟舒曼办订婚礼了吗?”
秦晟看了看我,说:“嗯,算算日子,也快到了。”
我笑了笑说:“那你还整天泡在厂里,你看看你的脸,晒得跟啥似的,安全帽勒过的地方都有白印了。”
秦晟哈哈大笑,摆摆手说:“不要紧,我请了专业的婚庆,到时候还要给我化妆呢。”
“呵呵,是么。”我想象着舒曼穿着婚纱,和秦晟走进婚礼殿堂地模样,却是笑不出声了。
秦晟叹口气说:“可能在你眼里,我这个副总跟包工头没什么两样,其实我有我的苦衷……”
秦晟凑近我,指向工厂说道:“这么大个工厂,有多少道焊口、多少个法兰、多少颗螺丝钉?这些细节乍一看可能不起眼,但你要知道,往往会出问题的,就是细节。之前老厂大检修,给精馏塔封塔的时候,就因为安全员检查不仔细,塔里还有一个员工没有出来,他就把所有进出口封闭了。”
秦晟从烟盒里倒出两支烟,甩给我一支,说:“你培训的时候应该学过吧?精馏塔检修完后,接下来要干什么?”
我忽然泛起鸡皮疙瘩,烟差点掉在地上,艰难地说道:“回……回流?”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
“没错!30公斤的气压,四百摄氏度的过热蒸汽通到了塔里,整整蒸了48个小时!”
“就没有人发现,少了个工人吗?”
“你还真说对了,根本没人发现……之前的老厂,真的就乱到这种程度。”
“之后呢?”
“呵,后来他们终于意识到少了人,准备打开蒸塔进去寻人,结果连骨头渣都没找到,最后只在塔底的过滤网中,找到一个金属皮带头,整个人连带着衣服,都被蒸成了碎渣……”
我想象自己被困在蒸塔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手机又没有信号……黑暗中忽然听到一阵机器的轰鸣,紧接着一股滚烫的热浪从塔底涌上来……我不禁一阵胆寒。
“楚浩,咱们这个新厂里,老厂的师傅偷懒耍滑,总部调来的员工消极怠慢,新招聘的大学生又啥都不懂,真正踏实工作的根本没几个,你说这个厂,存在的安全隐患,会有多少?”
我沉默了,听到秦晟的一番话,忽然觉得这个跟本就不像工厂,而更像是一座地狱,一个不慎,自己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而秦晟续说道:“不瞒你说,如果新厂能够做起来,我将会是头号功臣,今后蓝总退居二线了,那么我很有可能会是新的执行官。但是很难,真的很难……出一件事故,死一个人,哪怕是污染超标哪怕一个百分点……我这个生产副总,也就该‘以死谢罪’了,所以,即使我和舒曼的订婚礼在即,我又怎么离得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