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打着远光灯的车辆迎面而来，我慌乱中猛打方向盘，却忘记说了“爱你”。

李瑞雪等了许久，问道：“怎么，很难说出口吗？”

“我……爱你。”这突兀的语气，连我自己都觉得没心没肺，毫无诚意。

果然李瑞雪说道：“切……这么勉强，还不如不说呢。”

我笑道：“毕竟这种深情的话面对冰冷冷的手机，又怎么说得生动呢？如果看到你活生生的面容，那就保不齐我说出口之后，你是喜欢还是厌烦了。”

李瑞雪笑了，忽然又沉默许久，再说话时，声音变得无比委屈，她说：“楚浩……我们的异地恋，要到什么时候啊……”

“呃……应该要到明年吧。”

“所以这一年里，我们都只能偶尔见面了吗？”

我苦笑：“你可以来福州，或者南屿镇，这样我们每晚都能见面了不是吗？”

“美得你！我才不要离开我们心中的城。”李瑞雪说完，又陷入了沉默，传来手指弹击桌面的声音，我却听出了纠结的意味。

“怎么了丫头？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有心事呢？说出来嘛，在我这不需要隐瞒什么。”

“楚浩……其实我……”

李瑞雪拖了一个极长的尾音，就像一个犯了错又不敢承认的小女孩……我等的有些不耐烦，甚至有点讨厌这样的欲言又止，而当李瑞雪的声音再次时，恰好卡车驶过一处暗坑，夹在肩膀的手机掉在了座位上。

当我再次拿起手机，电话里李瑞雪喂喂地问：“楚浩，你有在听吗？”

“哦，刚才路况不好，手机掉了，我没听到。”

“你在开车？你怎么不告诉我，我不应该让你分神的。”

“没事，现在路顺了，你刚才说了什么？”

“没……”李瑞雪黯淡地拒绝了我，说，“你还是专心开车吧，开夜车不能分神的。”

“行，那我到厂里了，再给你打电话。”

“嗯……”李瑞雪挂断电话，我不禁皱眉思索，她欲言又止的态度，究竟要对我表达些什么？

……

赶到南屿镇，吃了碗面糊弄了胃，半小时后终于到了工厂，通知程平找人把货扛走，拿出账单报账。

然后一个人叼着烟，优哉游哉的回到宿舍。

，

宿舍四个大汉又在烟熏火燎地打牌，甚至有几个和他们年龄相仿的老员工也赌得脏话连天，我实在待不下去，拿了本程平的书，在一处路灯下，翻看起来。

不足五十米处有一片生活水池，传来一阵阵洗衣的刷响，起初我没在意，可当那人洗完，端着一盆衣服走向宿舍时，我抬头，并且再也无法移开目光，哪怕一寸……

一盏昏黄的路灯下，微亮的半圆让我们看起来像是在话剧舞台上表演的演员，一个拿着书，被蚊子叮得抓痒挠腮，一个端着衣盆，盘着头发，身穿宽松吊带裙的舒曼。

沉默是作为话剧的开端，而我和她，则是隐藏在背景之后的旁白。

尽管她已不是我眼中的最美，但她还是那样熟悉，她形象，她的气场，落在我眼底的一瞬，我身体的每个细胞便瞬间激活，就连冰封在心底的记忆，也开始融化……

我认出了她，而她在稍微迟疑后，似乎也认出了我……我想，由于我已经在工厂晒得又黑又瘦，我甚至因她还能认出我，而感到一丝丝欣慰。

而她盆子里的工作鞋和厂服，竟是那样干净……视线下移，我看到她滴着水珠的手指！

这一秒，我的心脏好像被谁掏出来砍了几百刀，又硬生生的塞回去……我和她在相恋六年的光阴里，从没有要求过她替我洗过哪怕一只袜子，即使她想，我也会夺走她手里的脏衣服……我唯一会做的，就是拿着她换下的衣物，从外套到内裤，洗得焕然一新，然而我会摸着她的绸缎似的手，说：“我舍不得你羊脂白玉般的手，被那洗衣粉伤害，我想它们永远的细嫩下去……”

而如今她指尖滴落的水珠，就像是一滴滴强硫酸，洒进我脆弱的眼睛里。

“楚……楚浩？”她终于开口，只是传进我耳朵的名字，竟显得如此陌生。

，！

我把手里的书，换成了香烟，点燃深吸，笑了笑说：“百多公里的夜车，就为了来给秦晟洗衣服？”

她嘴唇微微颤动，甚至我已经猜到，她接下来会像以前那样用调笑的语气回答，然后我们追逐打闹，最终剧烈喘息地搂抱在一起……可是她却说了一句：“对，身为妻子，给自己老公洗几件衣服，不是合情合理吗？”

我气得差点被一口烟呛死，呛得咳嗽流泪，我嘶哑着说：“我能说算你狠吗？”

“只有经常舞刀弄剑的人，才知道被割伤的痛。”

“你的意思是，我狠在先？”

舒曼猛地撇过头，我仿佛看到一滴晶莹的光跌落，又好像是我看走了眼。

忽然电话响起，李瑞雪说：“楚浩，你到了吗？”

“嗯，到了。”

“好……”

又他妈陷入了沉默，我沉默，舒曼沉默，电话里的李瑞雪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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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带着情绪对电话说：“这两天你到底怎么了？吞吞吐吐地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吗？”

“我没……没有……”

“李瑞雪，我真的很不喜欢去猜测，因为我根本猜不透，所以你有事就不要掩藏，不要伪装，好吗？我真的不懂你们女人的心思！”

李瑞雪：“我……”

焦躁的我，无意间瞥到舒曼上扬的嘴角，又送来一个轻蔑的笑……我没等李瑞雪回应，便挂了电话。

舒曼问我：“是李瑞雪？”

我不语。

舒曼摇头冷笑：“你真是一点没变！”

我吸了一口烟，而李瑞雪又打来，又被我挂断。我冷冷地对舒曼说：“是，我是没变，我永远都那么蠢！”

“不，你很聪明……可你永远都猜不透女人，这就很可笑，真的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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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舒曼端着衣盆，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仅仅给了我一个无比凄美的背影……而李瑞雪一遍又一遍地给我打电话，我却任由手机响着那寂寞地来电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