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听，晚上着凉我才不管。”

明明这般说着，苏然下一步的动作却是将柔然毛巾放进热水盆中浸湿。

动作重复好些遍，一直到温度恰适宜。

“我才没有……”

望着他的背影，苏婉莹小声嘟囔了句。

此刻，她就仿佛赤身跌入蜜罐之中，被巨大的幸福感包裹。

明明这个脑袋笨笨的苏然说话的语气是讨人厌的故作冷漠。

可听到她耳朵里，确实世上最温暖最好听的话语。

“我可听阿然的话啦~”

她轻声哼哼着，细弱蚊呐。

珠光粉润的脚趾羞得微微蜷起，倒也可爱。

“呼哇……”

用凉凉软软的小手拍了拍脸颊，终于清醒过来的苏婉莹这才对着苏然问道：

“那要我起身吗，我把笔记本放一下。”

“不用，现在室温偏低，你在被窝里身子暖和，出来要着凉的。”

苏然摆手拒绝，义正言辞。

苏婉莹本就是个病人，身体素质很差，抵抗力不怎么样。

更何况就算她健健康康的，苏然也会毫不犹豫地如这般多管闲事。

谁让她是自己这世上最亲的人呢。

想着，苏然拧干棉毛巾里的热水，轻轻覆盖在苏婉莹颗圆趾敛的赤足上。

她先前光着脚丫在地上又跑又跳，再加上本来就是易寒体质，这会儿脚上冰冰凉凉的。

晚上肯定睡不好。

苏然的动作极轻柔缓慢，一寸寸贴合着她的肌肤，顺着细腻的纹里按捏着。

——足底按摩他略有涉猎，毕竟苏婉莹有时候忙起来不知疲倦，很需要好好放松放松。

隔着温热毛巾，他的手指轻按过涌泉和大都。

穴位精确，力道尚佳。

“唔！”

苏婉莹如触电一般，身子轻轻一颤，发出浅浅的轻呼声。

连带着玉颗儿似的十枚小趾头都紧紧蜷起，慌张而又无措。

她忍着笑意与羞赧，脸颊红红的。

怀里紧紧抱着笔记本，工作啊数据啊统统忘个干净。

——苏婉莹最怕痒了。

过了好一会儿，面容温婉秀妍的猫系姐姐才熟悉了苏然恰到好处的揉捏。

将心中的温暖和羞意藏藏好，她打算说些什么，来掩盖此刻任他拿捏的嗔意。

“阿然，哎呀痒~就是，就是……呜哈哈，姐姐最近，最近向公司预支了笔工资……”

苏婉莹红着脸说道，伸手捋过鬓角散发。

分明察觉到苏然手上动作渐缓。

“嗯，但医生叫你好好修养。”

苏然只这么说了句，答非所言。

然后欺负她似的，略微用力。

“呜…”

苏婉莹发出了浅浅的悲鸣。

脚趾小猫爪似的紧紧蜷起。

“我知道了嘛……”

她脸颊红红，一点底气也无。

“会注意身体的。”

苏婉莹的话清且浅，柔弱中带着几缕温婉。

粉润的檀口微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但看到床头正用热毛巾给她捂脚按摩的苏然，看他心不在焉若有所思的眉头微皱。

她又忽然不太敢说了，只用心体会着自足趾到心间的暖意，良久后，才小心翼翼地提了句：

“工作不忙的，公司也很照顾我，我就是想……唔！”

正说着，苏婉莹抬头忽见苏然目光一凛，吓得感觉闭上嘴巴。

“嗯，但医生叫你好好静养。”

像是最最冷漠的复读机一般，苏然重复了句。

手指微微用力，直叫病床上猫儿似的女人细眉颦起。

“哎呀，都说了我会听话的……”

苏婉莹嘟着嘴巴，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只轻声哼哼了句：

“反正那三万块钱我已经收到了，等会儿一转给你，我就申请把我的卡冻结，以后全靠你来养姐姐了……”

说着，她略略嘴，露出粉软的小舌头，

而后在苏然瞪过来以前，漂亮的桃花眸子赶紧闭起来。

纤长的睫毛颤啊颤，只当自己太困睡着了。

“你呀……”

见她这幅耍赖的模样，苏然一肚子火气腾地熄了。

目光掠过她安恬而又秀气的眉眼，苏然静默了会儿，将视线投向窗外缭乱的雨，繁华的城。

手上的动作一点一点变得轻缓，柔和。

似乎对她来说，在用心呵护也不为过。

……?*?……

苏然想起了先前，明明显示流动资产翻倍。

可自己那只有七万多的账户上，却进账了十余万。

现在想想，那多出的三万，兴许不是它算错了账。

那时候苏婉莹还没有将钱转给他，可那字幕栏却默认了，她的钱也算作苏然的流动资产。

“……”

看着苏婉莹那张装睡的脸，苏然忽想起先前，她说到自己预支了工资时，无法遮掩的喜悦。

还有那句“都转给你”时的，固执又耍赖的语气。

所以说。

她理所应当地觉得，自己赚来的钱，都该是给我的么……

“蠢女人……”

远处一道明灭，雷声响动。

苏然忽地想起小时候，父母离世后不久的那场大雨。

天黑了，放学了，聪明的孩子们都嚷嚷着快快回家，钻进父母的怀里伞里车里。

只有最听话最懂事最愚蠢的一个小男孩，他今天要做值日，同伴们都偷偷溜掉了，只有他一个人留下来。

扫地，洒水，挪座椅，擦黑板……

窗外暴雨大的吓人，轰隆隆的雷声像是有头龇牙咧嘴的怪兽藏在云层里。

但父母教他要做一个有责任的男子汉，分配了的值日就要好好完成。

就算其他人都跑掉了。

就算窗外暴雨如柱。

就算从今天开始……再也没有爸爸妈妈来接他回家。

好不容易闷头做好值日，学校里的人都走光了。

他一个人站在屋檐下，看着瓢泼的雨，想起自己没有带伞。

愣了愣，蠢小孩把书包抱在怀里——他害怕作业被淋湿——一头扎进了暴雨里。

哗啦啦~

一瞬间，浑身衣服就湿透了。

他就像一只落汤小狗一样，人生中第一次尝到……

雨是咸的。

没人接他，他就一边哭一边跑，跑过周围躲在父母伞下，坐在父母车里的小孩儿脸上的笑容横溢。

一直到眼前一黑，头上没了雨的冲打。

他抬头，就看见苏婉莹眼角红红的，戴着胶黄手套的手紧紧攥着伞，看他的目光里又气又急：

“都放学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那时候她刚升初一，个子高挑，谎报高中生去餐厅当临时工。

工作还没有结束，但她要回去给自己相依为命的弟弟做饭，等他吃完才要回去继续刷盘子。

可天都黑了，雨越下越大，家里却没有他的影子。

于是她撑着伞到处乱跑，翘掉了小时工，一直到小学附近。

看到了哭得鼻涕哗啦的苏然，在水坑里摔了个跟头，拼命捂着书包像个小可怜虫。

“呜呜……姐姐，怎么办呀，爸爸妈妈他们都，我们以后，呜呜呜……”

一直很乖很懂事的苏然，头一次哭得不省人事，扑在她怀里颤抖着语无伦次。

苏婉莹就紧紧搂着他，亲着他的额头，揉着他的脑袋：

“笨蛋，什么怎么办，还有姐姐在呢。”

“以后，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

“我们两个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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