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
一个博士战战兢兢地开口道。
很显然,他还没有从刚才那份惊惧当中回过味儿来。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
换了谁好好的点着卯,上官一下子全都被抓走了,估计也都是好不到哪里去。
“那就继续,总不能因为那点小事,就耽误了皇上的大事。”
“博士阮玉宸。”
陈逢点着头,轻描淡写间走到了大堂正中,看了一眼众人的表现后,微笑着翻开了名册,点出了一个人名。
众人本就因为陈逢的行为呆了一下,听到他真的开始点名了,霎时间就变得更呆了。
陈逢也不恼,只是重复道:“博士阮玉宸何在?”
“博士阮玉宸,正在堂下。”
先前回答过陈逢问题的博士,听到第二遍重复,终于反应了过来,连忙应了一声。
陈逢看了阮玉宸一眼,向其点了点头,之后又低下头用笔在对方的名字后面做了标注。
随即,他便按照序列点向了下一人。
“博士尚茂学。”
“博士尚茂学,正在堂下。”
一道还算平静地身影走了出来,向陈逢略微拱了拱手。
陈逢照旧点头,用笔在名册上做了标记,之后就点向了下一人。
“博士……”
“……正在堂下。”
“助教……”
“…在堂…”
“助…”
“…在…”
……
小半个时辰过后,陈逢终于点完了名。
点卯,也正式地结束了。
“点卯已毕,诸官各回司职。”
做完这一切之后,陈逢没有多说什么废话,朝着大堂正**手行了一礼之后,将名册放下,转身便要离开。
“陈大人。”
不过陈逢刚刚走到门口,就被一道声音给叫住了。
他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疑惑道:“阮博士可还有事?”
“……”
阮玉宸听得这话,又是一愣,好一会儿才苦笑着问道:“我等该如何?”
陈逢自然听懂了阮玉宸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不外乎就是想问他,祭酒、司业、监丞……等全部都被拿下以后,这中都国子监的官吏们,到底该如何行事。
可惜的是,陈逢内心里也有些乱,压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所以在想了想之后,他便打起了官腔。
“自是各司其职,不误皇上所托。”
说着,陈逢便向南方拱了拱手,一副大明忠臣的模样。
“……”
阮玉宸显然被这话给噎住了,平素在学生面前满是大道理的他,此时竟连一句话也都说不出来了。
“告辞。”
眼见阮玉宸等人都是一副有话难说的模样,陈逢根本没有废话的意思,直接拱手告辞。
陈逢离开之后,也不知是不是受到了寒风侵袭,在堂的官吏们,这才纷纷回过了神。
不过他们都没有开口,仿佛在忌惮什么。
“他怎么就不怕呢?”
直到一名助教低低地嘀咕出声,在堂的官员们,方才像是嘴巴被拉开了拉链一般,就此纷纷开口。
“谁说不是呢?”
“一次点卯,祭酒、司业、监丞……甚至还有博士,都被抓走了。”
“可他,怎么就是不怕呢?”
“难道他就跟六部的官员没有丝毫来往?”
有博士一脸奇怪地看着外面,哪怕寒风不断吹来,但他眉宇之间的凝聚,却还是没有散开。
听到这话,一名助教突然开了口,压低嗓门道:“说起此事来,我倒是想起来了,当初这位…大人被赐同进士出身的时候,还真就没有跟六部官员有过任何往来。”
“不可能吧?”
“其他的也就不说了,吏部跟礼部总是要走上一遭的吧?”
“是啊。”
其他人纷纷表示不信,但他们的眼神里,却压根没有质疑之色。
有的,就只是好奇。
很显然,这些家伙都在刺激着那名助教,想让他说出更多的八卦。
“你们怎么能不信呢?这可是我京城的亲戚传来的消息,听说啊……”
助教果然上当,脑子一热,便将消息完整地说了出来。
……
绳愆厅。
作为国子监大堂被八卦的主角,陈逢正靠着地火龙取暖。
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盘子,盘子里安躺着几根截断的甘蔗,以及几颗石榴。
都是冬季虽有,但却无比昂贵的水果。
寻常家里,大概率是吃不到的。
但是作为中都国子监的‘教职工’之一,陈逢却是可以品尝到的。
说起来,这还都是朱元璋对于文人,或者说是教职工的尊敬。
当然,也包含了一些警告。
不外乎就是想告诉天下间的教职工们:
咱对你们这么好,你们要是对不起咱……哼哼,你们猜自己最后会不会成为这些水果的化肥?
如果朱元璋知道化肥的话。
他大概率会这么想。
不过,此时的陈逢,却是根本没有去想这些,也没有把丝毫的注意力放在桌子上。
这时的他,正在投过窗子上的缝隙,极目远眺。
望着远处的玉龙鳞甲舞动,怔怔出神。
陈逢正在思索,自己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做。
是的,他其实也对中都国子监突然落在了自己肩上,感到很是震动。
不过他却深深地明白,这都是自己的运气使然罢了。
要不是当初自己刚刚穿越,不够自信。
在通过太子朱标的考核以后,马上要被送到六部诸司及翰林院中观政之际,突然提出了崇高理想……要去教书育人。
实际上是出去躲清闲。
他怕是也得经历胡惟庸案的这一劫。
但,运气这东西显然不是随时都有的。
尤其这还是除了胡惟庸案之外,还有着郭桓案、蓝玉案的洪武年间。
在这样的时代里,说不定什么时候被连累了,可能都还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连累。
哪怕他只是一个教书匠,却也还是不能百分百的保证安全。
更何况,例子就在眼前。
国子祭酒、司业、监丞、好几个博士…说抓也就抓了。
说杀,也就近在眼前了。
他陈逢凭什么就不一样了?
除非,他有什么是不可替代的。
“不可替代……”
想到这四个字,陈逢慢慢地也就回过了神,一面轻轻捏着太阳穴,一面思索着什么才是真正的不可替代。
“打仗?练兵?”
陈逢嘀咕了两个后,当即便摇了摇头,喃喃道:“要说打仗,蓝玉那么猛,还不是一样要死?甚至可以说,越猛,死的也就越快……”
“至于练兵……”
他苦笑一声,感慨道:“我一个只是经过几次军训的人,怎么有脸说这些?”
“依托历史走向?”
陈逢又想到了一个,不过他的眼神也就亮了一下,随即便很快地黯淡了下去。
这都洪武十三年了,哪还有什么历史走向可以依托啊?
哪怕他清楚的知道,各大佬的发迹时间,但在这个时间点,貌似也是全无作用的。
更何况,他虽然穿越之后脑子清醒了许多,也得到了类似于过目不忘的技能,但要说记住洪武年间所有大佬的发迹时间,却也是没有的。
“可惜我就只是一个文科生,如果我是一个理科生的话……”
“哎?”
就在陈逢渐渐失落,甚至开始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的时候,他的眼前忽然便是一亮。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了一句话。
一句带有调侃意味的话。
‘文科生穿越,大多都在搞科学、攀科技树;理科生穿越之后,大多都以抄诗词歌赋起家……’
他,不就正是一个文科生吗?
虽然关于科学技术方面的东西,他会的不是太多。
但在这么一个年代里,他却绝对是领军人物一般,凤毛麟角似的存在!
“最关键的是,中都国子监,还是一个既要又要的地方。”
“既要成绩,又要不得罪人。”
“拿不出成绩,很可能就会在不久之后和上官一起法场作伴。
但,如果让这些学生读四书五经,那就是得罪人了。
人家回去告个状,我可能也就完……”
“不……”
陈逢想到这里,不由喃喃感慨道:“以那些权贵学生的身份来说,可能压根就不需要告状,就算是直接拿刀砍了我,也都是不需要担负罪责的。”
思及此处,陈逢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满脸都是受迫害妄想症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