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起来,陈逢其实是不应该感到害怕的。
毕竟他的同进士出身,乃是通过太子的考核以后,方才获得的!
也就是说,从某种意义上来看,他陈逢也能算得上是纯正意义上的太子党。
不然呢?
难道是考来的?
他陈逢倒是想呢。
毕竟他真要是考出来的进士,反倒是不用去担忧了。
因为考出来的进士,先天上就跟任何人没有关系……除了皇帝朱元璋。
这也就代表着。
如果陈逢是考出来的进士,那他只需要做到几边都不沾,也就再不必去担心被牵连到各种案子当中了。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
洪武四年以后,一直到洪武十五年,朝廷压根就没有开过科举!
有人或许会问了。
在这个期间如果想要混个官当当,或者想要为民做主,亦或者有着崇高的抱负,那又该怎么办呢?
有办法。
而且还有三个办法。
一,被老朱同志的帝党(功臣)推荐。
二,被帝党、或者大儒所推荐。
三,通过太子设置的某些考核。
除此三条路之外呢?
没了。
是的,除了这三条路之外,其他路子都是走不通的。
最起码,陈逢是走不通的。
比如,跟着徐达北征、跟着唐胜宗等人南征……通过战场杀敌,杀出一条官场路。
这显然都很不适合较为文弱的陈逢。
原身大概率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原身就走了太子考核这一关,并靠着对大明律的滚瓜烂熟,最终混了个同进士出身的名头。
后来?
后来自然就是旅游时突然穿越,而后趁热来了一发的现身陈逢鸠占鹊巢了。
当时的他以为,只要自己不去掺和各方面的势力,甚至连六部的观政也都不去,便足以保证此身安全了。
当然,也是有那么一点不自信,觉得自己或许有那么一丝不如原身。
毕竟他是一个现代人嘛。
记忆虽然融合了前身,但谁能保证其他人就看不出来了?
万一看出来了,那可就是大事了。
毕竟,妖怪可都是要被烧死的。
于是乎,陈逢便对太子朱标提出了教书育人这样的崇高理想,而后便混到了在他看来虽然姥姥不亲舅舅不爱,但却胜在安全的中都国子监。
但谁能想到,老朱杀人压根就不管‘被牵连者’在哪个堂口。
教书育人怎么了?
凭什么就不会和胡惟庸产生牵连了?
这就是陈逢此时对于朱元璋的心理揣测了。
有了这份揣测。
而且之后还亲眼见证了祭酒、司业、监丞、好几个博士被抓的场景。
他能不感到害怕吗?
“早知道如此,当初就留在京城了。”
“虽然留在京城看似更加危险,但我好歹也是太子党,有这层身份在,就算是皇帝想要动手,我也还可以求到太子朱标门下嘛。”
“别的不敢说,但十年的安全,总归还是有的。”
“现在好了。”
“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太子朱标还能记得我?就算是记得,又怎么可能会在我犯错时求情?”
“哎!”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想到先前自己的大聪明决断,陈逢便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怕疼,同时后悔也没什么用,他可能早就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了。
不过在唉声叹气过后,陈逢却又很快地恢复了过来。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了,这年月太子朱标可还没死呢。
更为关键的是,这几个月下来,貌似也没几个人通过朱标所设置的考核。
也就是说,他陈逢依旧还是简在太子心。
更更更重要的是,之前朱元璋还给了他口谕。
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着,朱元璋大概率也是知道他的,或许还很欣赏他。
那他此时该怎么做,还用说吗?
当然是抱紧朱标这根大粗腿了!
毕竟,哪怕朱标死了以后,很多太子党都要被朱元璋给自愿或被自愿的‘追随而去’。
但现如今,朱标却是很健康的啊。
这且不说了。
毕竟就算是朱标不健康,难道他陈逢就不去抱朱标的大腿了吗?
抱了以后,可能会死,但现下却是绝对安稳。
不抱的话,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被连累到某些案件当中了。
那么他抱不抱大腿,还是一个问题吗?
“该说不说,我确实是小糊涂了。”
心念转动间,陈逢当即便拽过来了一张纸,提笔写出了一封向朱标问安的书信。
“中都国子监绳愆厅监丞陈逢,问太子安,太子妃安,太孙安……”
看着这封简短的问安书信,陈逢默默地点了点头,正想起身,但却很快又皱起了眉头,喃喃道:“朱标有了,那皇帝处要不要也写一封呢?”
“更为关键的是,我若此时给太子上一封问安书信,旁人会不会觉得我心虚?”
“万一那些锦衣…咳,天子亲军觉得我心虚,因此便胡乱地给我构陷一些罪名,又该怎么办?”
陈逢一想到有可能发生的各种后果,便深深地皱起了眉头,目光也随之再一次地看向了外面。
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逢看向外面时,仿佛看到了一道一闪而过的身影。
“应该是错……”
陈逢心中苦笑一声,下意识地便想将此当成自己的错觉。
“不对!”
然而很快,他就突然想到了一个传说。
关于锦衣卫的传说。
据说,天下间的锦衣卫,几乎是无可计数的,哪怕是各地方官员在家里跟老婆聊天,都有泄露消息的可能。
更为可怕的是。
这些消息,或许只需要一个晚上,就能直接送到皇帝的龙书案前。
想到这一传说的同时,陈逢的目光,猛地便盯住了放在桌旁的纸篓。
“之前没注意,但现在想来,我最近一段时间扔到纸篓里的一部分纸张,好像都被人给收走了?”
“是我太过于敏感了,还是说……”
“这偌大的国子监当中,确实存在着许多内鬼?”
“如果是的话,我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些人来做些文章?”
思索至此,陈逢挑了挑眉头,目光扫视桌面,待看向那封给朱标的问安书信之后,他的眼前突然便是一亮。
紧接着,他便直接化身成了写信机器,短短时间内,就写好了十封问安书信,以及六七张备课的教材……三张大明律的选段。
当然,在写的同时,他的目光一直都在关注着窗外的动静。
每次看到有黑影靠近,陈逢便连忙提笔思索,直到黑影消失,他方才继续书写。
直至做完这一切,他便又靠着地火龙,凝视着窗外发起了呆。
这其实只是表面。
实际上,陈逢刚刚写好的九张问安书信,正被他轻压在了一旁的小被子下面。
估摸着书信上的墨迹都已干涸之后,他方才站了起来,迅速将它们塞到了不远处的一处壁龛之中。
在这之后,他则是慢悠悠地拿起了第十封信,毫不避讳门外的黑影,将其一同放进了壁龛当中。
这期间,陈逢还对壁龛当中的其他九封信,一一进行了一番整理、做旧。
“哎,我此时若是给太子写信,恐怕其他人会觉得我是做贼心虚吧?”
“还有这几封信,若是送到了太子面前,怕是也少不了一句攀权附贵。”
“我陈逢岂是那般人?!”
“可要是因此,我连个问安书信都不敢送……太子是不是会觉得,我没有将自身当成太子府的自己人?”
“该怎么办呢?”
“算了,还是都烧了吧!”
“等我做出成绩,再向太子汇报,也是不迟。”
深知做戏做全套的陈逢,背着身感慨了一阵之后,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直接便把那十封信全部都丢到了火苗渐渐小了许多的火盆当中。
随即,他便背着手亦步亦趋地走向了外面,脚步丝毫不急。
他的背后,火盆里的火舌,正在吞吐着那十封信。
短短时间过后,那些信已是烧了起来。
因此之故,火盆当中的火舌,逐渐开始变得炽烈。
仿佛要将那十封信,全部都烧成灰烬。
“哐啷!”
但也正在此时,门外突然冲进来了一道身影,一脚便把火盆踹到了一边,同时犹如抢救宝贝似的,将焚烧了很大一部分的书信,统统揣到了怀里。
之后,这道身影略显犹豫地停顿了片刻,仿佛在想,是不是要将火盆里飞出来的炭块收拾一下。
“发生甚么事了?”
不过还没等这身影作出决断,门外的声音,便帮他正式下定了决心。
于是这道身影再不停留,恍若一阵风似地,转眼间就消失在了夜幕下的回廊之中。
“这活干的可真粗糙!”
等了好一会儿才进来的陈逢,见到满地的狼藉后,不由感慨万千,心中叹息道:“就这场景,我要是看不出有人进来了,那也太傻了。看来,还得去报个官啊……”
“来人!”
说话之间,他便快速退出了绳愆厅,大喊道:“抓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