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台阶的方莫,还真就没有什么报复的念头。
一来,陈逢已经证明了自身的急智。
方莫自问,像是刚才的那般情形,若是换了他去面对的话,他还真找不到那么好的办法。
哪怕他也有郭德成跟二虎,还有一个不明人士在旁边助阵。
但陈逢却轻而易举地就拿捏了他们。
当然了,这并不是最关键的。
因为陈逢的急智虽然还算不错,但也达不到让他惊悚的地步。
真说起来的话,陈逢的这份急智,充其量也就是让他有点惊讶罢了。
最关键的一点在于,陈逢事后的处理,让他感觉到了同类的气息。
这里的同类,指的当然不是老银币。
虽然也差不了太多,但方莫所想的同类,其实是厉害朝臣所独有的……不要脸神功。
明明说了御史。
明明自爆了家门。
明明都已经打上了门来。
明明……
偏偏在做完了这些事情以后,陈逢还能装出一副无辜,乃至于什么都不清楚的模样。
这种种地表现,恰恰说明了陈逢非食古不化的腐儒。
简单来说,这就是一个拥有着灵活底线的人。
为官数年的方莫,很清楚陈逢这般灵活底线的人有多么的难以对付。
更为关键的是。
方莫不是愣头青。
而这也就代表着,他根本不可能会因为一点点的小冲突,就给自己立下一个跟自己差不多,甚至比自己可能还要厉害的对头。
所以当陈逢释放出善意、给出台阶的那一刻,方莫直接就欣然接受了。
当然,方莫虽然这么想,但其他的御史却不是这么想的。
比如一个年轻的御史,就在走出酒楼以后,咬牙切齿地嘀咕了起来。
“他竟然这般戏耍我等!”
“绝不能放过他!”
说到这里,他一脸怒容地对方莫道:“方大人,您说我们该怎么办吧!”
‘你愣头青也就罢了,怎么还想拉我下水?’
看着御史那满脸的怒容,方莫皱了皱眉,内心里霎时间就生出了不喜。
政治生物嘛,总是冷静的让人害怕,仿佛冷血动物一般。
因此之故,当然也就不会喜欢这种遇到点事就要打要杀的热血生物了。
不过方莫却并没有将不喜表现出来,反而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一脸感慨地摇头道:“虽说事实如此,然则我等终归已是被他抓了把柄,如之奈何?”
说话以后,他连续叹息三声。
之后,他又趁着热血上头的御史巡按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直接快步走向了远方。
方莫确实不会报复陈逢。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跟陈逢之间一旦开始较量,接下来恐怕就会是旷日持久的‘战争’。
这是方莫从刚才跟陈逢的接触当中,一点点试探出来的。
而且他很确定,这就是铁一般的事实。
所以他本就不想打。
当然了,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也尤为关键。
以现在朝堂的局势而言,这样的‘战争’显然是不适合去打的。
否则朱元璋万一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了,他们俩最起码也得有一个完蛋。
甚至最后一起完蛋,那也不是没可能。
不过……
不想打,并不意味着不给陈逢找麻烦。
之前他还在想,到底怎么才能再进一步的试探陈逢的‘实力’。
现在不用想了。
这位年轻的巡按不是已经热血上头了吗?
那就去吧。
他会在后面偷偷摸摸加油的。
反正最后就算是伤到了谁,也跟他方莫没有任何的关系。
……
与此同时。
“虎哥。”
陈逢在目送四名御史离开之后,突然转头看向了二虎。
“嗯?怎么了?”
二虎愣了一下才道。
“我不是太懂朝政,所以想问问……”
陈逢笑了笑后,认真的问道:“奸相胡惟庸一手遮天的时候,是不是也能影响到御史台?”
“你想干什么?”
二虎虽然没有政治头脑,不过他好歹也是跟着毛镶历练出来的,仅敏锐性一项而言,还是相当不凡的。
当然,这也是废话。
毕竟真要是一点敏锐性都没有的人,又怎么可能被朱元璋那么信任呢?
“陈逢。”郭德成同样也是满脸严肃的看向了他:“别怪我没提醒你,胡……这般案子,绝不是你能参与进去的。”
“放心吧。”
陈逢笑着摆了摆手:“我当然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最起码也不是我所能把握住的,不过……”
“可那方莫却不是个面善的人。”
“所以我猜……”
他慢慢眯起了眼睛,眼神闪烁着危险的色彩坚定道:“他一定会报复我!”
陈逢当然清楚,自己同样感受到的‘同类’气息,有着极大概率属于是菜鸡互啄。
毕竟不论是他,还是方莫,现如今都还不属于真正的老银币范畴。
最起码来说,现在的他们都还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不过,这并不是关键。
关键在于,陈逢刚才一直都在想着报复。
而他也坚信,方莫也一定跟他有着同样的想法。
因此之故,自然就是后下手遭殃了。
所以下意识间,陈逢就打起了十二万分的争斗精神。
郭德成叹息道:“我劝你还是别想着这些了。”
“为何?”
陈逢眨了眨眼,一脸迷惑。
“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参与这种争斗,当真是没有必要,更何况……”
郭德成看着陈逢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摇着头感慨道:“只要你能把千里传音的神物做出来,别说是小小的监察御史了,就算是现在的御史中丞亲自下场,也不见得就能把你怎么样啊。”
“莫要不务正业。”
说完,他深深地跟陈逢对视了一眼。
“我本凤阳闲一乞儿,得天之幸遇天龙……要说我是谁,凤阳郭德成!”
而后郭德成便忽地故态复萌,疯疯癫癫地拿起了酒葫芦,边喝边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听人劝吃饱饭。
陈逢一直以来都对这句话深以为然。
因此他在看着郭德成的背影片刻后,瞬间就放下了类似于此子恐怖如斯,断不可留……这般的想法。一脸轻松地跟着走出了酒楼,再不去想什么报复了。
接着陈逢便给了侯庸银子,让他去购买各种材料,目送其离开之后,方才溜溜达达地回到了国子监。
下午,陈逢又在国子监里抓了一些调皮捣蛋的学生,同时也给几个想要离开的国子监生开具了路引。
工作还是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
时间飞快。
转眼间,也就到了下班时间。
陈逢送走了学生后,不急不慌地回到绳愆厅,放下戒尺之后,转而就要拿着餐具前往食堂用饭。
但也就在此时,郭德成却是到了。
“我刚叫了一桌春来楼的酒席……”
“就在隔壁!”
他说完之后,一脸醉醺醺的笑看着陈逢道:“只不知,监丞大人可愿赏脸?”
“走着。”
陈逢没有半点要矫情的意思,随手就放下了餐具,跟着郭德成走向了隔壁。
宴席过程中,工匠们大多也都开始上班了。
由于之前陈逢早就已经留好了各项指标,因此工匠们上班还没到一个时辰,电报机的各种配件便被先后制造了出来。
可以说,只差一个电池,电报机的声音就能在这个时空响彻。
“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要严格要求他们上下班时间……”
陈逢觉得这番进度很快,但郭德成却是一脸的不认可。
“因为他们跟你一样,都是人,不是牲口……再说了,就算是牲口,总也有休息的时候吧?”
陈逢翻了个白眼,拿着绸布擦了擦手,道:“算了,这个问题就算跟你讨论,你大概也是想不通的……毕竟,你们家可是公侯万代的,又怎能懂得小民艰难?”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跟郭德成也就只是认识了一天而已,但由于对方豁达的性子,却是直接就跟他对了脾气。
因此之故,有些话他想也没想的就说了出来。
“既然知道我家公侯万代,你怎得还如此大胆?!”
郭德成则是佯装生气地板起了脸。
“得了吧,就你这模样……”
陈逢意有所指地盯着郭德成的脑袋打量了一番后,啧啧道:“这辈子咱俩谁能混到高官厚禄,那还真说不定呢……当然,您那两个兄长,我大概这辈子也都比不过了。”
“走了。”
说完,他已擦好了手,站了起来,看着郭德成道:“你要不要一起去?”
“若真如你所言一般,这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未来史书扬名……”
“我怎么也是要跟着一起去的。”
郭德成梗着脖子站了起来,哼哼道:“毕竟,我可是花了整整五千两银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