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官阶来说,陈逢本是不用叫这一声大人的。
毕竟,他这个监丞乃是实打实的朝廷正八品命官。
而这些人呢?
就算是官阶最高的监察御史方莫,也不过就是正九品罢了。
余者甚至是正九品下。
不过吧,官职有些时候其实是不能按照品阶来计算的。
比如原来的中都国子监杨成,算起来也就从四品。
可人家四十来岁的时候,那可是当过布政使的。
最为关键的是,杨成的布政使可不是和平年代的。
他四十来岁的时候,那是个什么年头?
兵荒马乱,刀兵四起,诸侯并存啊。
简单来说,这杨成听起来只是当过布政使,可真要是算起来的话,实可谓是朱元璋崛起时期的一方小诸侯。
只不过后来他年纪大了,也就在告老还乡之后,被返聘成了中都国子监的祭酒。
所以,就杨成这样的人而言,能用简单的官职来计算吗?
类似的例子,之前中都国子监还存在好几个。
当然了,相比于京师国子监那是肯定有所不如的。
因为京师国子监内一大半的博士、助教,都是从高位上退下去的!
上到中枢各部尚书、侍郎,中至大理寺卿、太常寺卿、各地布政使、参政,下到天下名士、参议,可谓应有尽有。
话说回来。
方莫的监察御史虽然确实不跟国子监体系一样,乃是从高位上退下去的。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监察御史的职权,却是相当之大。
掌分察百寮,巡按州县,狱讼、军戎、祭祀、营作、太府出纳皆莅焉……
看到了吧?
监察百官啊。
这还不够臭屁吗?
实际上别说是监察御史了,就算是御史巡按,那也是相当不得了的。
其职权大约就是小一号的监察御史,即:
察官人善恶;察户口流散,籍帐隐没,赋役不均;察农桑不勤,仓库减耗;察妖猾盗贼,不事生业,为私蠹害;察德行孝悌……
反正不管怎么说,陈逢都是在对方的管辖之内。
因此,称呼一声大人,那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当然了,陈逢之所以这么称呼,除了是因为被管辖之外,也还隐藏着一层杀人诛心的想法。
与此同时,四个御史被杀人之后的反应,也总算是都表现了出来。
“你!”
“我!”
他们各个脸上都带着不敢置信,眼窝深处则是藏也不藏的怒火。
“说起来,在下还是受绳愆厅监丞一职的影响,不然的话,也就不会将诸位大人当成小吏对待了。”
陈逢则是深深地叹了口气,万分感慨地摇头道:“若是我早知诸位大人都是御史,我又怎敢那般猖狂?哎!当真是……”
他说御史了吧?
他明明说过御史的!
不认账了?!
这就不认账了?
四个御史想到之前陈逢教训自己的话,当即便瞪大了眼睛,满面怒容地就要开口。
然而陈逢却根本不给他们机会。
“幸好我知道,每一位御史大人皆是雅量之辈,四位大人想来也是一样……最起码也不会与我这小小的绳愆厅监丞为难。”
“不然的话,光是今天这一遭,恐怕我的官场前途也就没有了……”
“不过错既然已经犯下了,在下自然也是认的,所以若是四位大人有什么不满之处,尽可以说出来,在下定当恪守本分,绝不会枉纵自身!”
说到这里,陈逢满脸歉意地向四人拱手一礼。
“呼!”
“吸!”
方莫大口地呼吸了一声,嘴角闪过一道狰狞,眼看着就要说出让陈逢负荆请罪之类的话。
“对了!”
“看我这记性,竟是忘了为诸位大人介绍。”
陈逢却是突然抬起了头,拍着额头指向旁边看向的郭德兴道:“此为骁骑舍人郭德兴。”
“此为天子亲军……二虎。”
你是在威胁我们吧?一定是在威胁吧?
你都忍不住笑了!
四个御史肺都快要气炸了,但却只能将这一口气给忍了下去。
不然呢?
真以为骁骑舍人这一职就简单了?
是,郭德兴这一职确实没有其兄巩昌侯郭兴、都指挥使郭英那么的显赫。
但舍人这两个字的重量,就已经足以把他们这些御史给压死了。
真要算起来的话,舍人就相当于是天子身边的御史。
而他们呢?
朝廷里的御史。
这里面的差距,简直不能以道理论。
哪怕郭德兴这个御…骁骑舍人,在被朱元璋御赐疯汉之后,也就溜溜达达地回了老家种地,但那是他们能惹的吗?
毕竟,郭德兴就算是回家种地了,可他如果想要回去的话,却也是随时可以面君的。
二虎就更不用说了。
但凡消息灵通一点的,几乎都知道二虎是朱元璋贴身保镖的身份。
俗话说,领导身边三不惹,司机(驾车)、护卫(保镖)与舍人(秘书)。
二虎就是其中之一,他们敢招惹吗?
万一二虎给他们在朱元璋面前上眼药呢?
他们还活不活了?
直到这一刻,四个御史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被陈逢给设计了。
从他们承认错误的那一刻开始,他们面对陈逢的时候,也就再也直不起腰了。
除非没有郭德兴跟二虎在场,他们还能稍微的反抗一二。
可现在呢?
反抗个屁!
能全身而退就不错了。
“陈大人以身作则,实在令人佩服。”
方莫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当即便递出了台阶,满脸佩服道:“想来这就是一场误会了,陈大人以为呢?”
“是啊,这就是一场误会,我要是知道诸位乃是御史,借我八百个胆子,我也不敢……”
陈逢连忙开口继续杀人诛心,但表现出来就仿佛真的是误会了一样。
“不不不,是我们有错在先。”
方莫却不敢大意,第一时间打断了陈逢的话,满脸苦笑着拱手。
‘嗯?’
‘遭受如此折辱,居然还能忍得下去?’
陈逢看着方莫那一脸的苦笑,眼神猛然一变,内心暗道:‘此人当真恐怖如斯,断不可……’
‘人情世故罢了,哪有那么复杂。’
当然,他也就是那么嘀咕了一声。
“此次误会,虽是因为我之官职所起。”
事实上陈逢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瞬间抛弃了杀人诛心的模样,装出老实人的面孔连连拱手道:“但实际上,我却是不得不如此啊,否则的话,旁人若是眼热,我又当如何自处呢?”
“还请诸位大人原谅。”
他这番话几乎是在告诉面前的四个御史,他压根就没有争权夺利的想法,主要是旁人想的太多了。
这里的旁人,当然就是这四个御史了。
‘怪不得此人能得皇上另眼相看、太子看重,原谅竟是什么都懂……倒是我们,此次却是显得莽撞了。’
方莫等人秒懂,内心嘀咕地同时,也是连连作揖。
气氛就这般十分诡异地走向了热烈。
一旁的郭德兴看的有趣,脸上当即就多了笑容。
二虎虽是看不懂,但也觉得陈逢度过了一次危机,不由得暗自称赞道:‘虽是借了我与郭骁骑的势,然则整个事件,却都是他自己处理的……果然人才也!’
侯庸则是仿佛发现了某种秘籍似的,一脸狂热地拿着小本本不断记载。
霎时间,大家都有了光明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