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有点犯困了。”

弥漫着阵阵暖意的车厢，窝在柔软的真皮座椅里，顾夏看着吹打在车窗激溅开来的雨水，懒怠地打了个哈欠。

他算得上对雨天情有独钟，不论是雨后的清新感，还是暴雨倾盆时自然降温能让他更加舒适且恬然地入睡。有时候顾夏甚至能瘫在沙发上抱着罐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然后对着屋外的暴雨发上一两个小时的呆。

越是舒适就越是懒得动弹，有段时间还在学校里荣获树袋熊的绰号。

这都是此世界太过安逸的错啊，顾夏愣是被养成了春困夏乏秋无力冬日正好眠的病源体了，比崩坏更甚。

你看，旁边的路明非就跟被顾夏传染了似的，还挺不好意思地捂嘴打了个哈欠。

“那，拿完东西就回去睡觉？”瞄了眼驾驶位单手扶着方向盘极其潇洒的楚子航，路明非才凑到顾夏旁边压低声音问道。

“兄弟，你这角度和态度就显得有点Gay了。”单手撑着腮帮子，顾夏瞪着眼睛流露出瞬间的骇然，但随即便翻了个白眼：“丽晶酒店应该也是有餐厅的，火锅的问题就在那儿解决，楚师兄也顺道吃点。”

“好。”楚子航点头。

于是，氛围便有点沉寂下来了。

虽然都是同所学校里出来的，但相互之间也只能算是认识且或多或少知道点对方的事迹，可楚子航本身话就不多，顾夏和路明非跟他也都不算太熟。

哪怕俩后者都属于随口就能扯出不少白烂话的类型，可白烂通常仅限于熟识或能相互爆黑历史的好朋友，路明非自认了解顾夏很多东西，但他也不知道这俩之间到底有点啥……

当然，还有件事路明非觉得很惊奇，几乎教会了大半个学校女生什么叫做『暗恋』的楚子航，居然会记得他这种路人阿卡林，噢噢……情况可能类似孙猴子去西天取经，偶尔还是能回忆想起在狮驼岭的小钻风。

“我开学就要就读的学校是楚师兄在卡塞尔大学附属学院，他客串了临时招生办。”多少看出点路明非的疑惑，顾夏微眯着眼睛说道。

“啊？是这样啊！”恍然实则根本没懂，路明非只是惯例性地点头，然后下意识地发问：“那、那还挺好，有个能说上话的熟人，学校环境怎么样啊……”

“多数时候都很休闲，按时完成考核和学校的任务，剩余的时间基本做什么都可以，最近学院里很流行围棋这类智力竞技，之外就是高山滑雪速降，帆船冲浪这些都是活动。”楚子航稍微说得细些，为了让顾夏不那么抗拒卡塞尔强制征召。

“这些都不适合我，我比较喜欢摸鱼撸猫吃着甜点打游戏。”顾夏耸了耸肩，没事再做做梦想想八重小姐，再琢磨琢磨什么时候才能驱动那该死的『恶鬼道』。

是的没错，外道六法，顾夏目前能驱动的只有前五道忍法，虽然『地狱道』也还没有派上过用场，但最后的『饿鬼道』若是想要驱动，当前状态的顾夏即便是填三百个进去都还不够。

当然，虽不能主动去驱动，但被动式的『扭曲境界』——简单来讲，附近若是有鬼打墙，那顾夏肯定能最先被动地进到墙里去。

遇到这种被动技能，见鬼了属于是。

“总有人要当个废物，那个人正好是我。”念及霞小姐怎么还带这种不可思议的忍法玩儿，顾夏表情就变得有点咸鱼了，因为愚蠢的被动衬托得『饿鬼道』的主动更恐怖了。

涉及时间和空间啊……

“孩子不懂事别乱说着玩儿。”路明非略显幽怨：“谁不知道仕兰中学牛逼共一抖，你俩独占八斗啊。”

“此言差矣。”如此说着的顾夏忽地拧紧了眉头，恰好这时楚子航单手操作着方向盘拐上高架桥，暴雨倾盆的昏暗环境下，顾夏的眼眸泛着微光，呼吸也变得悠长。

到底的油门令引擎发出悦耳的咆哮，奔驰超跑如发硎之剑般撕开雨幕，但驾驶座上的楚子航脸色略微显得凝重，只因车窗外飞逝而过的淡薄景象，冰冷的暴风雨味道，让他熟悉得有些战栗。

不知何时车边泛起了朦胧的迷雾，车辆犹如穿行在昏暗梦幻泡影当中，天空黑压压的仿佛随时都会塌下来，云层里雷蛇在游动，呼啸的狂风宛如厉鬼的哭嚎。

即便是隔着挡风玻璃都能闻到的冰冷水汽，混合着水汽驱散了车内的温暖，好似要从呼吸道一直冰冷到心里，楚子航只闻过一次这样的味道，在那条没有尽头的高架桥。

他是不会忘记那个台风夜的，也不会去想忘记，因为在这世上就只有他还记得那个男人了，如果连他也遗忘了的话那个男人就会像是根本不存在过。

“感觉真安静啊，高架桥上也没有任何车辆……”不久前还存有的密集车流量，此时再难看到任何光影，也正因这份诡异的安静，路明非才注意到顾夏紧皱的眉头。

“情况好像有点不妙啊，楚师兄？”异常的感受，就像是误入什么氛围相当不和谐的环境，顾夏左手并起双指，更加细致地去观察周遭的环境：“调头，哪来往哪儿去。”

“不能，但是可以！”或许是家学渊源，楚子航开车的技术很好，冷冷的话语落下时，纯手动模式的档位飞速变动，车辆不带丝毫拖泥带水地在高架桥上宛若游龙般猛然摆动，随着四轮生烟地加速直接完成逆行。

“诶诶，停，停一下朋友，逆行是违法的啊喂！”路明非都傻眼了，第一次见到开车这么嚣张跋扈的，特别是楚子航对顾夏要求调头这件事没有丝毫疑问，好像他是个纯司机，只要顾夏老板发话了，那他把车当成飞机从高架上飞下去他都会毫不犹豫。

“别慌，夏哥罩你。”单手按着路明非险些要甩过去跟前面椅背碰上的脑袋，不安预感愈发盛烈的顾夏当即以命令语调发言：“律令·心如止水！”

“啊？”路明非茫然地看向顾夏，眼里尽是困惑不解之色，啥玩意啊？

“说笑的。”突变的环境和情况，需要适当进行压力的调节，顾夏觉得扯淡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看着顾夏那副和煦得有点虚假的笑容，路明非咽了口唾沫，能清晰感觉到不论是顾夏还是楚子航，在车辆驶上这条高架桥之后，好像都变成了另一种存在，陌生得不行。

勉强能进入所谓的四秒俱乐部，车身在调整完成后便如离弦之箭般向前射出，路明非能透过模糊的车窗看到外界的影影绰绰，能听到原本没有打开的车载音响里传出细微的电流与足以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桀桀桀之声。

【哥哥，你、你们快死了欸。】

回响在内侧的叩门声。

“我超，什么恐怖片入侵现实？”浑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的路明非悚然，他紧紧揪住顾夏的手臂，紧张兮兮：“是哪位先生想要占用我们的时间啦来给我讲下他的天父和救主啊，我是真的有点慌了。”

“安心，有我在没意外！”

“顾夏，会开车吗？”紧咬着牙关，呼吸都变得沉重且急促的楚子航低垂眼帘看着时速表，180的时速都没能拉开距离吗？

“我会开浮空战舰。”四个轮子的是真没开过，顾夏只会开两个轮两条腿以及至少六个核融合动力炉的。

“路明非呢？”

忽然变得震耳欲聋的引擎咆哮，有甩动的刺眼灯光从前方探照过来，夺走了楚子航的视野，眯眼避光间隐约能看到一辆锈迹斑斑的迈巴赫亮着车灯，如猛犸战车般疯狂冲撞过来。

来了！

时隔五年，每日都会清晰浮现在脑海里的情景，再次找过来了——

惊惧在楚子航的心底猛地炸开，数吨重的车身带着全速冲上高架，在看到灯光时仅剩下不到百米，他踩尽刹车在灯光几乎要夺走眼前的所有时，尽可能地减速之后骤然冷喝：“跳！”

“蛤——！？”

一切都来的那么突然，甚至让人搞不清楚状况，但没有预兆的惊雷炸响，两扇车门伴随着震响而飞出，面无表情的顾夏抓住呆若木鸡的路明非肩头，楚子航拎着藏在副驾底座下的炼金刀具紧跟在被踢飞的车门后方跳出。

“呜哇——”

“别叫！”落地前的瞬间就路明非抛起，顾夏单手撑地尝试跃起，清脆的骨裂声响传开，来不及全部卸去的劲道令他在地上翻了两个滚，但顾夏还是以另外那只手撑起自己，起跳再以背部迎接从数米高处掉落而下的路明非。

血肉模糊的左臂甚至有森然白骨刺出表皮，脸色发红的顾夏微俯着身躯将姑且算是完好无损的路明非放下，随即扭头看向前刻轰然发生碰撞的车辆，锈迹斑斑的迈巴赫与奔驰车头完全变形，但异常的是在迈巴赫的驾驶座里，竟是空无一人。

不过顾夏看到车辆的那侧有勉强算是熟悉的身影站起，他稍微安心了点，偏头看向路明非，指了指快要成破布条小碎骨的左手：“搭把手？”

“怎怎怎怎么搭啊？”

路明非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那样险些没蹦起来，狂风骤雨下看着顾夏那条不断往下滴血的手，心脏彷如被无形之手抓住且捏紧，他脸色惨白地艰难忍耐着反胃想吐的冲动发问：“虾、夏哥你不痛吗？”

当前发生的一切，让他傻了懵了，甚至怀疑这是在做梦。

“帮忙正骨啊？算了，骨头都碎成夜雀了。”

紧紧咬着牙齿，疼痛深入骨髓的顾夏双目发红，但还是硬着头皮握着左臂就往下撸，同时全面驱动不老不死的『天人道』咒印，扭曲的左臂自愈完成时崩坏能储备已经去了三分之一：“他妈的，这可比生孩子还要痛十倍呢，只是没敏感度3000倍来得刺激而已。”

“你是哪里来的恐怖直立猿啊？”看着顾夏的手臂突然就变得完好如初，此前所见的血肉和骨岔子仿佛都只是错觉，但路明非确很清楚这的的确确是真实的。

在过去的幻想好像成真了，只因他惊悚地发现，他的好朋友，往日里只知道撸猫打游戏吃甜点的好兄弟，好像是个不死人，半残都能笑得出来的那种？这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啊？魔王勇者竟在我身边？

这是路明非的坏习惯，一旦紧张就会说白烂话。

“我算菜的。”顾夏甩了甩手，侧目看着道路两侧的影影绰绰，看着逐渐从漆黑幻影变得清晰的人群，冷静道：“但是明非，你记得不要离开我，也不要靠得太近，我不会让你、让你们有太多危险的，请相信我。”

“不，顾夏，路明非，听我说！”突兀插入的低沉嗓音，衣衫破损且带有斑驳的血迹，有着诸多擦伤的楚子航从另外那侧走出，两指摘下美瞳露出一双摄人心魄又似在燃烧着的黄金瞳。

“待会听我的信号，我让你们跑，你们就从这条高架跳到另外那条，我知道你是能做得到的，然后再一直跑，不要停下，不要回头，千万别回头！”

他如是向着两位认识很久，但又是刚认识的师弟嘱咐，正如多年前那个台风夜里，那个男人向他做的嘱咐那样。

所以，他暴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