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

狂风骤雨吹打着的高架桥，两辆前半截已成废铁的轿车散发着淡薄的微光，宛如风暴海域里的灯塔那般，稳定着人心。

但就在微光无法企及的地带，无数黑影虔诚得犹如朝圣的信徒位列于两侧，伴随着汽车爆炸而盛烈的火光，能看到无数张近乎完全相同且毫无生气的面孔，却又能看到这些面孔散发出对血肉与生者的贪婪。

“人类……”

“新鲜的血肉……”

“这个男孩的血统……”

似是哭嚎凄厉的烈风裹挟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声音，亦如黑鸦般宣告着死亡的即将到来。

无限的黑暗当中忽然出现了尽头，那是淡金的光辉，透露着股诡异的神圣感，隐约还能听到细微却又如同踩踏在人心里的马蹄声。

“这都什么东西啊？”路明非依旧没搞懂发生了什么，好好的坐着豪车，待会儿就要吃上火锅这种甚至能乐得唱起歌儿的事，怎么就让人给劫了？

这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到底是劫财还是劫色啊？有没有神奇的海螺来告诉我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感觉有点像是死士？就是丑陋得有点不太合理！”被各种白毛大长腿死士娘荼毒过的顾夏，只是看着眼前这些丑陋得像是桩冤案的生物，就稍微有点反胃。

不过看楚子航这般冷冽的姿态，再有那番话语，倒是不难猜出此次遭遇跟他有莫大的牵连，甚至说自己和路明非都只是蹭车蹭到沟里这么简单……

扯掉破破烂烂还残留有细碎血肉乃至骨渣子的衣袖丢出，顾夏往前踏步，仿佛是吸引恶狼的鲜肉，数道黑影便朝着他们扑了过来，拉扯着的扭曲轨迹，就像是捕食的毒蛇。

“律令·自裁！”顾夏竖起两根手指，毫不犹豫地驱动『人间道』。

仅凭号令便达成的人心操纵，可见那数道身影在抵达顾夏和路明非所在的前刻，突然全员抬手抱住脑袋猛然一拧，清脆的骨裂声齐响，全体猛然将自己的脑袋给摘了下来，残缺的尸体齐刷刷地摔落在地上，还翻了个滚。

“我超，言出法随！”路明非被震惊得微微后仰，但在目及残缺的躯体血淋淋的头颅时，又忍不住捂嘴想吐。

“此乃忍法·人间道！”随口做出的解释，但顾夏的脸色并未因此有任何的缓解，『人间道』咒印是以『支配之键』为原型制作，虽说可以通过言语操控任何知性，且能令听懂言语的存在强制执行律令。

可这并不代表『人间道』真就强了，硬性要求首先得有知性，也就代表着对失了智的存在不管用，而且想要强制效果完美发挥出来，还得看敌我差距，差距越大方才效果越强。

简单来讲，这是个虐菜神技。

别看刚才提头来见的数道黑影死得干脆，可他的律令范围并不仅仅是这几只，成效可见之外的黑影要么是不具知性，要么就是强度超过他当前的常态。

“楚师兄，你别急，这群怪东西里面有不少强度和你齐平的家伙。”正欲迈步朝着楚子航所在的区域靠近，顾夏下意识给出提醒：“别莽……”

然而，释放出狮子之心的楚子航仿若未闻。

黄金瞳散发着莫名的威势，推出刀鞘的利刃于雨幕下折射出清冷的光华，骤然升腾而起的高温，细密的龙鳞浮现在楚子航的体表，遍布手臂与脸庞，此前残留的擦伤在呼吸间痊愈。

下一刻，楚子航面瘫的脸盛放出狰狞笑容，直径十米的煌煌之焰蓦然盛放，雨水被蒸发造成热浪滚滚：“跑——”

如是怒吼着，向顾夏与路明非传达信号的同时，也似在宣泄着楚子航积攒多年的愤怒与憎恨。

只是和言语不同，楚子航不单止没有逃跑，反倒是如离弦之箭般朝着死侍群爆冲而出，刀光缠绕着煌焰，不断斩切在环绕而来的黑影躯体上，骨骼在刀锋下断裂的声音，腥臭血液在溅射出来的时刻便被燃尽，混在暴风雨里。

“真润假润啊？”腿脚又有点发软，根本没见过这阵仗的路明非顶着惨白的脸色，见楚子航如砍瓜切菜般的杀伐屠戮，总觉得楚子航现在的状态像是见了杀父仇人似的。

“这里是类似虚数空间的小型秘境，依靠『饿鬼道』的被动，我多花费点心思的话，确实能带你冲出去。”

望着还在不顾所有往前砍杀的楚子航，顾夏紧握的双拳燃起淡薄的火星：“但我们很显然不是误入，也就证明着这个小秘境的主人正在盯着我们，守关BOSS没死想要出去也难，而且这里还有数量不明的杂兵，贸然分开就都是孤军奋战了。”

偏头看了眼在瑟瑟发抖的路明非，顾夏感到相当的头疼，这孩子既不是混血种也不知道龙族的存在，结果却因无妄之灾而被卷入这种危局，这孩子老倒霉了。

值得庆幸的是，路明非接受能力很强，没有因突然袭击而惊恐地失去理智跟个娘们那样大喊大叫。

“我听你的！”知道这下算是误入真视界的路明非紧随在顾夏身侧，做好了抱紧大腿和尽量不拖后腿的准备。

“你等等——忍法·地狱道！”

两只手掌结印相继按在四具残躯的尸体之上，猩红如血般的蚀刻纹路蔓延而出，随着顾夏律令生魂的刻入，复数无头尸体即如骑士般起身驻立到路明非四周，担当起了护卫的职责。

虽然说是个人都很难从血淋淋的无头骑士身上感受到安全感，但『地狱道』就是这样的——

使役生魂的『地狱道』咒印拥有向死物注入生魂，并令其在律令下按规矩行事的能力，就类似于替身黄金体验，只是做不到如黄金体验那般让死物变成生物，但对曾经算活物的东西使用，能有效地降低能量消耗。

要不然，顾夏不计消耗，甚至能让炸掉的奔驰和迈巴赫变成擎天柱和威震天，只是其强度会连普通泰坦机甲都不如就是了。

“死者苏生都来了啊？”不知是不是该感慨顾夏的多才多艺，但看着顾夏那双橙金色如同妖魔般的竖瞳，路明非寻思这家伙这还没觉醒，真觉醒了那还得了？

“我还没觉醒，崩坏能储备有限，待会儿还要具现武器放AOE，所以只能给你提供四个护卫——放心，我们是不会成为回忆的。”

复数忍法的使用，快消耗掉目前近半崩坏能，顾夏沉静地回眸看向以煌焰领域将自身环绕起来的楚子航，语调颇为幽怨地呢喃：“我他妈好羡慕这种没有能量消耗的技能啊，那是什么语言啊？我好想学！”

路明非嘴唇微颤，你们俩会的技能我也好他妈想学啊，实在不行来个风灵月影让我加点也行啊！

“忍法·修罗道！”

具现出外形与毁灭之键极其相似的炎之大剑，灼热的高温与火光发散，给路明非丢了个不要掉队的眼神，顾夏提着大剑向前缓行，拖拽着烈焰逐渐加速至狂奔，骤然冲入死侍群里。

“上了。”

提刀跳劈将一体死侍径直地斩成两半，顾夏扭转剑锋的同时扭转腰身回旋，缠绕在剑身之上的烈焰划拉出一道帷幕，复数的死侍被拦腰斩断，焦黑的残躯随着蒸汽上升而倒地，绝望得仿佛来自地狱的哀嚎传播开来。

抬脚踢飞扑来的黑影，顾夏退后突刺，转眼间跨越十数米的距离，越过楚子航迎上一提浑身被青黑色鳞片覆盖的人形，有道不可视的攻击直冲顾夏的面门，只是临近便感到了剧烈的痛感。

细微的血花从肩头飞溅而出，顾夏险之又险地避开要害，大剑砍伐在青黑鳞片包裹着的利爪之上，物体被烧焦的恶臭与火花迸溅，紧接着两者同时抬脚前踹，沉闷声音响起后两者连退数步。

“你妈——”

不知因何而起的愤怒，顾夏反手将大剑投掷而出，却见青黑人形说着常人听不懂的话语，随即便有无形之刃将大剑弹飞。

“寸劲·山崩！”

只是抛开武器的顾夏此刻已经欺身而上，烈焰包裹着双拳，裹挟着崩山之势对着人形的胸膛轰出，早有警惕的人形抬起两只龙鳞臂的即时招架。

轰然爆裂的大气，本该无形却在此刻仿若实质的冲击自拳臂相接之处向着四面八方席卷开来，地面呈现出细密的裂纹，青黑色的人形双脚离地滑退出去数米。

“律令·闭嘴别动！”

突发的律令让人形僵在原地，做不出任何反应。

“寸劲·开天！”

虽然律令的持续强制效果只维持了一秒的时间，但在人形重整架势的前刻，顾夏便迈着灵巧的步履而至，原本只是被淡薄烈焰缠绕的双拳盛发出熔岩流般炽烈的光芒，对着人形兜头落下。

颅骨碎裂与鳞片飞溅，脑袋上出现清晰拳印的人形顿时打横着以头抢地，只不过在脑袋接触地面的前刻，混凝土铺就的地面就已然出现了个小坑，而后其头颅方才与地面相接再弹起，蜘蛛网般的裂纹迅速蔓延开来。

顾夏探手扣住人形塌了小半的脑袋，以癫火灌注焚烧，另外那只手则抓住对方的肩膀，极其干净利落地转身将其甩出。

目及以完美抛物线飞落过来的人形，楚子航横刀回旋挣脱围困，随即纵身跃起，手中御神刀划破雨幕勾勒出银色的弧线。

只见尸首分离。

落地并未紧跟顾夏，楚子航冷着脸突兀折返，只因被死侍群围杀的对象在这时变成了路明非，好在有提前布置的护卫存在，路明非仅是抱头鼠窜显得狼狈，并未受到任何伤害。

“为什么不跑？”挥刀格开死敌，楚子航将路明非护在后方，冷冷问道。

“逃兵是会被当场处死的！”挥舞着拳头将沿途的敌手相继锤飞，顾夏背对着楚子航和路明非，肃然道：“我他妈丢不起这个人。”

“这话问得好，你们怎么不跑？”感谢这俩杀胚的折返照拂，路明非心道我要是会波纹疾走还会是这吊样？

黑影们将三人包围起来，只不过这次围而不攻，而是交头接耳地在窃窃私语，用的是某种古老的语言。

“人类？”

“是异类！”

“封神之……”

私语犹在。

“问个问题，我刚才差点被风王之锤给斩了，你和这些个坏东西的技能是不是要以言语释放？”虽然总能听到理解不能的话语，但顾夏并不敢妄下定论，甚至说他还有点怀疑被斩首的那家伙技能是创造理想流体。

“难道你不是？”楚子航分外不解地看向顾夏，能看到那双橙金色的竖瞳，是黄金瞳没错啊？

等等——具现烈焰之剑，操控人体的律令，复数言灵？

“那就好办了！”感受着剩余的崩坏能，顾夏微眯着眼睛：“待会儿你逮着会放技能的砍，给个信号我就挨个上沉默。”

“夏哥夏哥，能把传火大剑借我吗？”很难理解顾夏弃剑的举止，但这不妨碍路明非想拿点像样的东西自保，至少这样顾夏和楚子航都能更放心地去冲锋陷阵。

“盗版天火圣裁，姑且可以叫它『黄昏』，但是那玩意连使用者都烧，缠火状态最低也有数百度高温，你确定要用？”并没有将之具现出来，顾夏就是察觉到提着大剑砍人还得边用『天人道』自愈，为尽可能节省崩坏能才抡着拳头上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顾夏并不擅长大剑战法，

“来了——”楚子航凝视着前方，握刀的手蠢蠢欲动，但碍于有顾夏和路明非在场，他不敢贸然冲阵。

原本处于黑暗尽头的辉光不知何时移动了过来，炽烈的辉光让人感到无比温暖，就如密林旅者看到的炊烟，荒芜沙漠里看到的绿洲那般心安。

但辉光里站着匹如异形战车般的骏马，身披金属错花的沉重甲胄，毛发间流露着晶石般的绚丽光芒，八条马腿就像是轮式起重机用来稳定车身的支架，简直奇形怪状。

八足骏马缓行踩踏的地面被翻出数十上百个印痕，马嘶声沉闷得像就像是云层里酝酿的雷霆。

身披暗金甲胄的神明骑乘着魁伟的骏马，沐浴着辉光临近，祂佩戴着的铁面仅露出一只如巨灯般照亮着周遭环境的黄金眼瞳，祂手里提着世界树枝缠绕铸成的昆古尼尔，满蓄的雷霆连接着天地。

祂是北欧的主神——奥丁！

“那么，异类，觐见吧！”

“呃，找我的？”顾夏茫然地眨了眨眼，楚子航一个混血种，路明非一个人类，异类那就只能是我了。

楚子航和路明非面面相觑，不解顾夏这般自知之明从何而起。

“我将许诺你在这神国内永恒的生命！”祂如是说。

“抱歉抱歉，原来没搞懂情况的是我，锅居然在我这里……”

不好意思的表情，既心虚又尴尬的顾夏稍微往前走了两步，日炎大剑具现出来的瞬间骤然暴起，向着暴雨中的神明挥出屠刀。

“所以你他妈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