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夏是个读书人。

虽然比较喜欢读的是春秋，但对神话传记也稍有涉猎，北欧神话自然也不例外。

因此在看到手提缠绕着雷霆的长枪、骑乘八足骏马佩戴着铁门仅露出独眼的家伙缓行而来时，顾夏大致确定了这家伙跟北欧的主神是同个造型。

奥丁？

装神弄鬼！

基本是下意识做出的判定。

当然，顾夏切实能感觉到这家伙带来的莫名大压力，但顾夏此前好歹也是位身经百战的战士，自然是能察觉到这般沉重的压迫感，其实有很大部分是刻意营造出来的。

凭借数量繁多的杂兵带来全方面的消耗，后续独具一格的登场方式，再有炫酷拉风的装扮，最后稍微补点光影特效，加上下意识的联想脑补——只要目及就会有种魔王降临的畏惧感。

不过话虽如此，既然敢以神王的姿态出现，真材实料多半还是会有点的。

不然的话，怎么敢拦在新手村作威作福不是？

至少在顾夏的感知里，这家伙的强度绝对不亚于拟似律者，如果再加上特殊的能力，或许能企及某些丢人律者的程度，但绝非寻常A级混血种能够与之抗衡。

是的，顾夏要说的就是楚子航。

与其说是在奥丁出现时，倒不如说是从被拉到这个小秘境开始，楚子航整个人就如同被点燃的火炬那般，无时无刻不在以愤怒和憎恨作为燃料进行着自我的燃烧。

就像是在这里失去过什么那样。

顾夏可以很肯定地说，如果不是有他和路明非在此，楚子航在看到奥丁出现的瞬间，必然会提刀冲上去——

于是，顾夏便毫不犹豫地先其一步，向佯装着主神的伪物，挥下了屠刀。

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只需要稍微细想下，你刚才坐着车跟同学吹着牛皮，待会就要去吃可以在冬日里舒爽身心的热辣火锅，结果突然就跳出来个装神弄鬼的家伙带着堆杂兵逮着你们殴打了一顿，然后说——我会给予你永恒的生命，来当我的儿子罢！

你他妈谁啊？我缺这点寿命吗？

“律令·给我闭嘴站好！”

汹涌而盛烈的煌焰自大剑之上燃起，随着两者间距的极速拉近，『修罗道』在不顾消耗的全面驱动下运转到极致，火焰从缠绕剑身到攀升出去十数米的长度，炽热的高温与光亮将此处彰显得宛如白昼，然后对着奥丁当头斩下。

轰——！

十数米的天火大剑将骑乘在战马之上的奥丁完全吞没，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响，地面出现大规模龟裂的痕迹，紧接着便轰然坍塌，大量环绕在附近的黑影被向着四周席卷开来的烈焰波及，再到被崩毁的桥梁容括进去。

大量高温造就的蒸腾白雾在升空，飞溅的碎石与狂躁的气流混杂在火焰里不断冲刷着周遭的环境，混凝土浇筑的地面被烧得焦黑，花草更是化作了灰烬，残余的火焰波浪如此持续了有数秒。

“嘶！”窝在复数护卫后方躲避着足以烫掉两层皮的热浪，路明非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情景，饶是以他超强的接受能力，三观到得此刻都快要尽毁了。

三只普通学生被卷入超自然事件，结果稍微大点的那位抽刀就砍，砍起怪来熟练得像是在厨房做饭那般轻松，轻易便能令这些瓜菜臣服；而往常只会浑水摸鱼，顶多能靠C++当个后勤的那位更是重量级，召唤出来传火大剑朝着刚登场的守关BOSS就是个跳劈——BOSS起了，一刀秒了？

感情只有我是真的菜？

“夏哥，你咋嫩牛哇？”路明非瞪着眼睛看着退回到附近的顾夏，语调满是不可思议。

“没，这波是我菜了。”大剑缓慢消散在手中，重整架势的顾夏神情凝重：“楚师兄，有没有什么技能是可以做到大范围隔绝能量式攻击的？”

“言灵·无尘之地！”

看着前方还在滚动的蒸腾白雾，楚子航顿时明白了顾夏的意思，当即答道：“其效果能做到对领域内一切有生命与没有生命的物质下达命令，将未经允许的物质排除领域之外，即便是高温亦是如此。”

异诧的表情，顾夏拧紧眉头，那家伙是低配版风之律者吗？

“这种技能是否有点太无敌了？”话音还没落下，路明非愕然地反应过来：“等等，难道说……”

“没错，就是那个难道说。”

位于最前端的顾夏甩手握拳，凝视着白雾当中闪烁着的电弧，冷静分析：“缘于能量输出不足，律令的持续效果还不到一秒就被挣脱了，天火斩击在将要命中的前一刻，那家伙撑着开了不可视的防御领域，虽然领域到最后切实被斩破，但残留的余裕足够祂拉开天火绝大部分的覆盖距离。”

路明非木然地收敛起此前震撼的表情，只因顾夏清晰地表明他攻击Miss了。

什么能量消耗？

依旧显得异诧的眼神，楚子航再度审视再度审视顾夏那双黄金竖瞳，难道是复数言灵导致的额外精力消耗？

忽然，狂躁的雷霆风暴遮云避日，狂风骤雨裹挟着怒涛而来，惊雷般的炸响伴随着宣誓威严的咆哮，滚动的白雾被撕裂粉碎，显露出吞吐着电弧的战马。

斯雷普尼尔踩踏着遍布裂纹的地面，骑乘在其之上的奥丁除去暗金铠甲表面出现少许焦黑痕迹以外，仿佛根本没受到任何伤害，

“顾夏，你还行吗？”

将某些或许很重要的信息暗自记下，楚子航迈步上前与顾夏并肩，话语冰冷道：“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你能带路明非离开这里，我是有私人恩怨要解决，你没必要留下。”

“巧了，我打算在这里解决的也是私人恩怨来着。”挂着副很行的表情，顾夏露出不协调的和煦笑容。

说实话，让卡塞尔这种转职屠龙的学院盯上，顾夏姑且算是能够理解的，好歹这也是人类族群内的组织，不安定因素总是要多多照顾的嘛，顾夏对此有着较为良好的自我认知。

但被眼前这条显然是披着人皮的龙给惦记上，那可就太莫名其妙了。

且不说这番围追堵截，单凭这家伙将无关人员路明非，即顾夏为数不多的好友卷进来这点，顾夏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不解决掉这家伙，我睡不着觉啊！”酝酿着寒意的竖瞳死死盯着奥丁，顾夏咧开嘴角：“所以，楚师兄，能帮我照顾下明非吗？”

在相距不到三十米的位置停下，奥丁那耀眼如灯笼般的黄金瞳燃烧着怒火，祂将神枪昆古尼尔插进烧焦的地面，随即便有成群的黑影自其后方走出，如同就要行弥撒的牧师般，同样的脸同样的黄金瞳，密集如萤火。

人海战术，即便是所谓的神也不例外啊。

侧目看了眼被四名死亡守卫护着的路明非，楚子航能读出路明非的不安与畏惧，但在他犹豫着将要做出艰难的决定时，路明非却是暗暗伸手推了推他的手臂，指了指前方。

路明非的意思很简单——去吧！

“好！”楚子航郑重点头：“注意安全。”

还不知这俩暗自达成了共识，准备好拼命的顾夏迎着奥丁的注视缓步向前：“能说说找我的理由是什么吗？要死总得死个明白。”

“往前看尽一切历史，从未有过如此奇异的血统。”独眼俯视着矮小的人类，奥丁的话语里不带有丝毫的情绪或是杀意：“资格者，允许归入英灵殿。”

“原来如此。”总算得知起因的顾夏当即恍然，昨夜的强制锻炼虽未达成觉醒，但也稍微让『超变因子』出现了少许活跃的迹象，由此可见是俱利伽罗的基因吸引了这家伙啊。

不过蕴含着崩坏要素的基因血统，这可不是随便能拿出来玩儿的东西。

“接受指引归入英灵殿，与踏入封神之路的错误残渣一同。”奥丁如是说，其声低沉如雷鸣，座下的斯雷普尼尔踏跺着马蹄，将不耐烦的情绪彰显。

封神之路……？

说的是楚子航吗？

异类和错误的残渣，特意找上门来就是为了这两件事啊！

“可惜，我根本不打算跟你谈条件！”

话音落下的前刻，顾夏猛地踩踏地面，仅是一步便跨越十数米的距离，缠绕着微薄火焰的拳头锁定就在眼前的敌人，势要将端坐于马驹之上的神王轰下来。

“愚昧。”

对顾夏这般一言不合就要开打的态度似乎早有预料，斯雷普尼尔顿时扬起六足，吐出的雷屑将地面打得焦黑，略微前倾着腰身的奥丁提起长枪，流淌着雷霆的枪尖散发出璀璨的光芒，祂锁定着将要抵达面前的异类，命运的线锚定了异类的心脏。

如狂猎之王俯视着猎物，无与伦比的力量感洋溢而出，祂投出由世界树树枝打造而成的神枪，其势宛若流星划破天际，随即化作炫丽的豪雨铺天盖地般倾泻下来，让人无处可躲。

远处的路明非只是目及就有点想要骂娘，火力不足恐惧症是吧？

步兵对骑兵本就是劣势，在步兵冲阵的时候居然还释放大范围AOE？

然而，面对这般不讲武德的攻势，顾夏只是面无表情地顿足，裹挟着火焰的拳头荡开迎面而来的流星枪刃，如同角斗场里的狂徒般挥舞这拳头，丝毫不在意拳头是否会被枪刃所切断。

事实上只要反击足够快，在枪刃临近时以拳背手掌猛然击打枪身，便可强制使其脱离原本投射的轨迹，争取到更进一步的机会。

如今的顾夏虽能具现出『黄昏』大剑，但顾夏却并不擅长使用这类武器，他更喜欢纤薄类的刀，比如说超限武装寒狱冰天，大剑在他手里就只有跳劈这种简单粗暴的用法。

但是，顾夏特别擅长拳法。

他从某位同伴手里学到过两项对敌技艺，神叨叨的剑法只会两式，但寸心拳法却尤其熟练。

此时此刻正是以寸心拳法的奥义在不断弹开齐射而来的光枪，每次出拳都会蕴含着二次爆发的劲道，以此方可弹开枪刃确保自身不被命中要害。

强行突破密集的枪围，顾夏正欲迎上斯雷普尼尔，八足神骏骤然喷吐出闪电，如同弯折的奇异曲线，在顾夏试图将其轰散时，竟诡异地爆散开来，炸掉顾夏拳背大片的血肉。

“后面！”楚子航的呼喊从后方传来。

哪怕不清楚状况，顾夏还是下意识地朝侧面翻滚跃出，下个瞬间便有密集的光枪从后方抵达其原本所在的位置，且跟随他的移动轨迹留下一个个深刻的坑洞。

单臂按着地面弹射而起，调整着身形的顾夏踢开还在持续不断射来的枪刃，眼角的余光能目及此前躲避乃至弹飞的十数柄流星之枪，竟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折返过来。

如果不是有楚子航的警示，与其前冲挥刀不断斩击向折返的枪刃，或许从未思考过这流星之枪是真货的顾夏，可能就要被这般因果律武器自后方贯穿心脏了。

“好家伙，居然是真货？”

刹那的愕然，随即便竭尽所有崩坏能全力驱动『人间道』，顾夏双眼放光地冷喝：“律令·缴械！”

“愚蠢！”大抵是猜到顾夏的想法，奥丁的言语如雷霆震怒。

但他也确实将手里的昆古尼尔掷出，这支神话里永远会命中目标的长枪数量剧增，每记突刺都带着暗金色的微光，弧形的光线围绕着顾夏，向着他的不同要害攻击，仿佛密集的流星雨。

身处安全地带的路明非，看着前端的战斗心急如焚，却又深知帮不上任何的忙，只能站在大后方就这样看着，如此一来就更加焦急了。

他推了推依旧守在身侧彷如雕塑的四名无头骑士，喊道：“为什么只是在看着，你们也去帮忙啊！”

“哥哥，这只是会遵从御主之意志行事的傀儡，交流是没有意义的哦。”

忽然，世界好似被按下了暂停键那般定格。

有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小男孩出现在路明非的视界里，男孩稚嫩的脸上流淌着辉光，黄金般的眼瞳里流淌着如熔岩般的火光。

“哥哥，你的好朋友快要死了哦。”男孩收回凝视着顾夏的目光：“虽然他隐藏得很深，但很可惜就算是满月出来，他似乎也不可能变成超级赛亚人改变局面呢。”

“所以，要交换吗？”

“谁他妈是你哥哥啊！？”双目通红的路明非咬牙切齿，虽然还搞不懂状况，但会在如此巧妙的时间出现，他显然是能猜到些什么的。

“你卖挂的是吧？别拉关系，整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