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顺祥客店大堂。
昨夜散会过后,其余三人便都早早休息。
唯独憋得俩眼珠子直放绿光的许知义,单人独行晃出了客店的院门。
白喜春人是憨了点,但可是个老实孩子,活了二十来年至今还守身如玉,所以自然不会与其同流合污。
此刻,他们正在店中用着迟来的早饭,填饱肚子过后便要暂告分别,按着赵启的吩咐,各自回去接人。
“那事儿就那么有意思吗?逮个空就往窑子里扎,你他娘也不怕得了花柳?”赵启端着粥碗随口道。
这会子又没有治安管理处罚法,官府都不抓,自然也就轮不着他来操这份闲心。
不过出于安全角度考虑,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劝上两句。
“当然有啊!”许知义面容憔悴一脸疲惫,但却挂着一副满足的笑容说道。
“咋?你小启哥不是一向都不近女色,活得像尊佛儿一样,怎么如今也动凡心了?没事,想去就直说,下回带你一起!至于你担心的那些嘛...”
说话间,他有气无力的从怀中掏出一物扔在桌上。
“还剩半盒,短期之内我算是使不上了,你若是要用就省着点昂!不然我可没地儿补货去。”
“这是啥啊?”
赵启好奇地拿过一瞧,纸盒上正反两面各印着一副画风泼辣色彩强烈,让人看上一眼就觉得面红耳赤的泰西油画。
玛德,这大汉朝的精神文明建设亟待加强!
“如意袋,之前搁柳京城的泰西洋行买的,据说是用橡胶也不啥东西做的,倒确实是比羊肠子强得多。”
“滚你大爷!”赵启一甩手便将小盒又丢了回去。
“别扔啊,挺老贵的玩应!”
这瘪犊子的安全生产意识早都拉满了!老子真多余劝他!
不过见得此物,赵启也对眼下这个时空的科技水平也有了一番重新的认识。
这玩应都被研究出来了,那若再想像那些穿越小说里边所写,整个玻璃肥皂就能发家致富,想想都知道是绝无可能。
搞发明创造的路子被堵死了,那老子往后又该以何为业呢?
正苦恼间,苏济从外面走了进来,“我听说你们这就要走?”
几人用饭之前,赵启便已通知了济源行的伙计,让其去请在外忙着照着清单收购货物的老头回来一趟。
即便要走,也总该先跟人家打声招呼才是。
“是啊,我这哥几个思乡心切的紧,都恨不得肋生双翅,赶紧飞回家去才好,所以就只能先告辞了。”
“这也太急点了,要不再待一天,晚上咱爷几个再一块喝点?”苏济试着挽留道。
赵启笑着婉拒,“别麻烦了苏大爷,那顿酒留着到兴平重聚之时再喝不迟。”
见他意有所指,苏济立时心下了然。
“嗯,那好吧,你放心不会太久,回去踏踏实实听信就成。”
辞别了苏济,几人打点行囊赶着车马,离开店房来到了兴隆堡外的官道岔路口。
临别之际,秦庆武忽然想起一事,伸手从怀中掏出小皮夹子递给赵启,如释重负道,“这一路上让它搞得我都提心吊胆寝食难安,现在还是交回给你最好。”
自打离了军中大营,老秦便作为逃兵小队的粮台总管,负责管理后勤钱粮。
除了那笔不敢乱动的“遗属军饷”外,四个人的银子早就混到一块,由他来控制各项开支。
“我今早儿又重新拢了拢账,咱们现在能动的银子共有八百四十三两。”
“哦?”赵启一愣,“有这么多了?”
“你苏大爷不是还给了三百?”
许知义在一旁插言道,“我从胡子身上摸得那些可是也上缴了的。”
“唔...”赵启接过钱夹略加思索,从中又抽出六张百两银票,“给你俩一人一半以备不时之需。”
打从上辈子算起,他在金钱方面向来就是出手大方,遇到该花钱的地方绝不含糊。
“我身上还有点散碎银子,足够应付开销。”秦庆武急忙摆手。
“你先留着,等咱到了兴平有的是要花钱的地方。”
“就是啊,再说也用不了这么多!”许知义也难得正经起来,连连推辞。
“别废话。”赵启强行塞了过去。
“在外征战几年,如今虽不能衣锦还乡,可也总不该一副穷酸相的回去面对妻儿老小。”
“到家之后有该答对的地方,能花钱就别省着,处理完琐事就尽快来千金台找我,别磨磨叽叽的,听懂了吗?”
“这...”
“收好了!弄丢了打死你们!”
“哎,那好吧。”
大伙的银子虽混在一起使用,但每人贡献多少却都心中有数,这三百两银子,早已远远超过各自所占份额。
不比老秦要供养妻儿,许知义除了自己逍遥快活以外还要赡养老母,赵启官阶更高负担也轻又无不良嗜好,因此他在高丽期间共攒下近三百余两银子。
所以他们两个拿的实际上就是赵启的钱。
许知义满心感动,怀着一种恨不得给赵启一次的心情说道,“谢了小启哥,就冲你这份心意,你不是想知道那事到底啥滋味儿嘛?”
“等我回头高低也得帮你整个盘正条儿顺的大娘们儿,让你好好明白明白!她要是不行,那我亲自来!”
“……”
赵启深吸一口气道,“趁我没动手之前你最好赶紧滚,行不?”
“那你说你想要谁啊?尽管吩咐下来,或是偷或是抢,我指定帮你弄来,皇帝老子也不例外!”
“我踏马...”
“好好好,我滚了!哥几个回见昂!”
一骑绝尘,许知义直奔河源县方向而去。
待他走后,秦庆武也冲着赵启抱拳道,“那我也先回了?要不这钱你还是收回去得了,这数目也太多了点...”
“你也赶紧滚蛋,几两银子而已,磨叽起来没完,快快快,走你的!”赵启不耐烦地催促道。
“呵呵,行吧!”秦庆武又冲着白喜春一挥手,打马顺着另外一条官道,向着清溪县疾驰而走。
望着两人远去的身影,赵启调转车头口中道,“走吧喜春,咱也回家!”
“好!”
白喜春之所以没有单独离开,正是因为他跟赵启的原籍同在太平县,一个家住千金台,另一个则居城南沟,刚好顺路。
“喜春,你真决定好不带他们一起走了?”
“嗯。”白喜春点点头,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不带了,他们也不会走的。”
“而且,嗯,小启哥,我们到家之后,也千万别说,我们是从,高丽逃回来的。”
这小子因其语言组织能力不佳,故此平日里基本只要别人不先与他说话,他就是个从不主动开口的闷葫芦。
这回与赵启讲了如此长的一段话,倒是颇为难得。
“为啥?”
“因为我担心,我爹害怕,受到我的牵连,而去报官。”
赵启心中一震,谁说这小子傻的?人家明明比任何人看事情看得都通透!
依着白家那老两口的德行,保不齐还真能干出这事来!
白喜春出生在城南沟的一个普通农户家庭。
家中还有一个比他小三岁,自幼就十分聪慧讨人喜欢,关键是比他饭量小很多的兄弟,名叫白俊秋。
因其智弱这个毛病,父母便几乎将全部的关心与疼爱,倾注到了其弟身上。
有什么好的紧着白俊秋先来,有什么活计就让白喜春去干,谁让他傻大黑粗力气又大,有了他家里耕地连牛都能省了。
如果光是这样也就罢了,但高丽战争一开打,操蛋的事就来了。
朝廷征召壮丁入勇营服役,老白家俩男娃,这事指定没跑,必然得被选中一个前去应征,问题是谁会被选中那就不得而知了。
老两口一合计,与其这样,莫不如化被动为主动,先把老大白喜春送出去顶了名额。
按照朝廷给的说法,二三抽一四五选二,那二儿子白俊秋就可以免于征召留得性命。
于是,喜春就稀里糊涂的被带到了高丽。
入得勇营初期,这小子着实是没少挨熊。
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
壮丁们无力反抗朝廷的强行征召,面对军镇兵的欺辱霸凌不敢还手,憋了一肚子的火,只能冲着与自己同属一个阶层的其他倒霉蛋发泄。
军营之中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虎狼之地,你弱,你老实,那你踏马活该挨欺负!
头开始,别人瞧这小子人高马大的以为他是个茬子,还没啥人愿意招惹。
熟悉了之后便知道了他其实是个大熊包,那还不赶紧往死了收拾?
天性善良自幼单纯,只知道干活吃饭的白喜春哪经历过这些场面,他甚至被折磨得一度都想到了去死。
也或许是上苍都觉着欺负老实人有罪,在一次重新合营过后,白喜春被编到赵启所在的第三哨。
赵启那会还没当哨官,甚至连棚长也都不是,只是普通一兵,别人对他的称呼还停留在“小启”这个阶段。
后边那个“哥”也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才慢慢加了上去。
虽是如此,但其在哨中却颇有威望。
要问为何,无他,不过拳钱二字。
白喜春到了第三哨,总算正式结束了被折磨的苦难,因为赵启就是一个从不向更弱者抽刃的勇者。
就这样时间过去将近三年,有了赵启庇护的白喜春,逐渐从一个大熊包,成长为第三哨的近战无敌,肉搏拼刺天花板。
这段时间当中,喜春虽想报恩,但却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而且随着战事愈发激烈,他不光没报成恩,反倒还又多欠了赵启几次救命之情。
搞得这傻小子一直暗气暗憋,总盼着能救上小启哥一次,也稍稍能往回找补一点。
直到安东河决战,白喜春终于等来了一次机会。
为啥最后他和赵启两个双双不省人事,被秦庆武和许知义背离了战场?
其原因就是白喜春飞身跃起,将赵启扑倒护在怀里,挡住了一块不知哪里砸下来的石板。
但战场上有些东西还真就是邪门的很。
这次报恩的结果,护人的仅仅重度脑震荡,被护的却莫名其妙魂飞魄散,让穿越者鸠占鹊巢。
只能说老天爷有时还真他娘的恶趣味十足。
自从白喜春恢复意识,得知了赵启的逃遁计划后,便直接提出,他不会带上他的父母兄弟一起搬走,顶多回家看上一眼,圆了念想也就是了。
至于说恨,本性纯良的喜春应该还谈不到这个说法,他的思想十分朴素,你们让我去,那我去就是了。
但要说爱,还是别踏马强人所难逼哑巴说话了好吧?
心智稍弱又没傻透腔,顶多也就是别人智商一百他九十左右,将他送入军中过了近三年这种日子,他还得毫无芥蒂回去热情拥抱,亲切地喊上一声爹娘,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了?
。。。。。。
从兴隆堡回太平县的距离并不算近。
两人从六月二十四日午后开始出发,中间轮流驾车休息,赶了一宿外加一个白天路程。
直行到了二十五日的傍晚,才终于赶在关城门之间进入了太平县城。
“啊...”赵启打了个哈欠,有些疲惫地说道,“咱先搁城里住一宿,明儿我再陪你回城南沟,咋样?”
白喜春被他传染,也张开血盆大口打了个哈欠憨声道,“行,小启哥,我不着急。”
赵启凭着记忆引路来在城东,随便选了一家名叫东昇的客栈走了进去。
住店的头件事,便是要在掌柜递来的店簿之上登记。
赵启见其并没有要详查身份文书的意思,心中松了口气。
提笔草草在上面写下“赵云”、“白起”两个名字后,便拎着行李随同引路的小伙计,进了西跨院的一间北房。
恰好在这哥俩住店休息之时,兴平知府郑亦钧却刚刚接到下属庄河县呈报的公文。
“六月二十三日,兴隆堡巡检司李继山事先接获线报,于营盘河畔设下埋伏,夜袭正欲行凶的八道壕匪众,此战大获全胜阵斩马匪过百。”
“好啊!好!”
郑大人阅后大喜,当即派人前往统领衙门调巡防营火速出城,乘胜追击剿杀八道壕残匪,务必擒拿匪首项招子,趁此良机争取一举肃清兴平周边匪患,不得有误。
随后,郑知府又召来府衙三班大都头罗翠,令其带人赶赴兴隆堡,查验庄河县所报是否属实。
大老爷有命,下属哪敢怠慢,罗翠领了差遣急忙返回班房,“褚林,快去叫上十个弟兄跟老子出趟公差!赶紧!”
那名叫褚林的年轻捕快一愣,“头儿,咱去哪啊?”
“兴隆堡!”
兴平府三营统领王凤亭满脸笑容地送走了府衙来人,便挥手唤来了心腹,“俩事!第一,你先去趟...”
“明白!”
“然后,你再去...”王凤亭摩挲着颌下短须嘱咐道,“懂了吗?”
那名心腹心领神会的点头,“是,老爷。”
“去吧!”王凤亭打发走了心腹,大声道,“来人!通知弟兄们集合,跟本官出城剿匪!”
就在府衙的差官点队,王统领集结巡防营这个当口,一支三十来个身穿劲装,做武行打扮的骑手组成的马队,顺着北大门急匆匆离开了兴平府城。
一支马队本不足为奇,但引起路人注目的是,这支队伍的领头之人,竟是一名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长相十分俊美,腰挎马刀显得很是英姿飒爽的红衣少女。
出城不久,一名骑手便赶上她的马头大声提议道,“三姑娘,不然你还是回去吧,我带着大伙过去出不了岔子!”
英气少女摇头道,“不行,不亲自去一趟我实在放心不下我爹的安全,而且天成那边今儿个又派人过来催问了,咱们须得尽快把货物押回兴平,免得砸了济源的招牌!”
“李大哥,让叔伯弟兄们别怕辛苦,这趟任务完了月底关双饷,我说的!”
“哎!”骑手无奈,只得回身冲着众人鼓劲道,“老少爷们都听到了吗?三姑娘说了,月底双饷!”
“谢三姑娘赏!”
“多谢三姑娘!只要银子到位,把俺们当牲口使都行啊!驾!”
PS:研究了一圈才发现,作者说也被关了。
另,橡胶如意袋已然登场,丝袜还会远吗?^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