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通达总部货场一处偏僻角落,秦庆武满脸堆笑地将一沓银票往大都头罗翠手中塞去。
“都头,今儿个要是没您带着弟兄们前来救场,通达的场子非得被百姓们硬生生冲垮了不可。”
“诶!”
罗翠左推右挡,正颜厉色地拒绝道,“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更何况也是我们这帮穿官皮的应尽之责,小秦,你整这些可就没意思了昂!”
“再说了,我跟二爷平日里关系处得可都不错,收了通达的银子,你让我回头咋还有脸再见他老人家?”
“不行!您一定得收下!”
秦庆武瞅准时机,单手将银票塞进罗翠官服的里怀,“都头,一码归一码,您带人过来帮忙压阵,虽说看得是二爷的面子,但实际上却是把我给救了,今儿个如果没您,天知道得出多大的乱子,我得担多大的责任!”
“这全当是我个人给您老人家的一点孝敬,也只当是给弟兄们换双新鞋穿,您看我了,行吗?”
“嘿!你这不是叫我为难嘛...”
罗翠嘴上抱怨,身体却很诚实,丝毫没有将银票再从怀中掏出来送回原主的意思。
“不过,秦老弟,”
二百两银子到手,罗翠对老秦的称呼都变得亲热起来,“你们今儿个这场面整得着实是大了一些,别说你怕出乱子,连我,乃至府尊大老爷都被吓个够呛,下回再有这种情况,请务必提前通知一声,也好让我们有个准备不是?”
“是是是,都头恕罪,这事是通达欠了考虑,但也确实是没想到能来这么多人...”
“这怪得着谁?还不是因为你们前期把摊子铺得太大,别人想不知道都难呐!”
一番说笑过后,罗翠似是无意地又随口问了一句,“秦老弟,说句难听的,咱这兴平府可也不算十分太平,怎么着?地面上各路牛鬼蛇神都打点好了?”
“诶...”
秦庆武虽有些不明白对方忽然提起这个话茬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点头应道,“基本上吧,您也知道我们通达干得这个买卖,不过就是赚些辛苦钱而已,押运的也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所以我相信即便有个遗漏,应该也不至于出什么太大的岔子,您说呢?”
“话虽如此,但...”
罗翠说到此处,眯起眼睛看向秦庆武,“若是万一出了点啥意外情况,我还是希望你们能第一时间通过报官来解决问题,而不是,啊?呵呵,免得到时我也难做嘛。”
“这是一定的,都头尽管放心,通达的人手虽然看着好像多了一点,但我向您保证,里边个个都是安善良民,绝不会平白无故惹是生非给您添麻烦也就是了。”
“那就好,做买卖的就该讲究个和气生财嘛,呵呵。”
送走了大都头罗翠以及他手下的百多名府衙官差,老秦转身回了货场内部的议事厅。
此刻的议事厅内,文书房副总管徐儒,正向坐在主位上的三爷周保生和留守的几位高层,汇报着通达开业首日的营收状况。
“都答对好了?”
“嗯。”
秦庆武端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大口,冲着身旁的魏金富低声解释道,“银子递了,客气话说了,还有二爷和三爷的面子在,我估摸着往后,应该也不会再有什么邪茬儿能找到咱爷们头上来。”
“不过,姓罗的临走之前又敲了我两句。”
“咋说的?”
“就是让咱安分点别惹事的意思,其他倒也没多说啥。”
“昂,那没事。”
老魏点了点头,“如今的通达从上到下加一块七八百口子,看起来确实乍眼了些,官面上有所注意也是再正常不过,没必要太过担心。”
爷俩简单交流了几句,便都不再私语,专心看向做着最后总结的徐儒。
“三爷,诸位,因目前除路途最近的太平县外,其余五县的订单还未送到,故此老朽也只能以它为基准进行大致估算,扣除掉各项成本支出,最后得出的结果是通达信局每月毛利应在六千两上下浮动。”
此言一出,议事厅内顿时为之一静。
半晌,苏济从口袋中掏出洋火,双手颤抖地划了半天也没划出半个火星,最后还是坐在一旁的苏毓卿稳住心神,帮老爹点燃了烟袋锅子。
“徐先生,您确定您没算错?通达养了这么多人,每个月竟然还能抠出来六千两左右的利润?”
徐儒闻听问话,又低头仔细验算了一遍才道,“唔,老朽刚才说了,这只是大致估算出的结果,详细的数字须得等到月底盘账时才能得出,但我想即便再是缩减,恐也不会再低于这个数目的两成以上。”
苏济有些不敢相信地猛嘬几下烟嘴,吐出一大口烟雾后看向周保生。
“三爷,您别怪我老头子没出息,就这个数目,我不知道您满不满意,反正过去经营济源的时候,我可是做梦都没敢想过。”
“呵呵,苏老把头,我跟你们说句实话,我原先也是真没指望通达信局能挣下多少银子,只要能保证收支平衡,无须再月月往里搭银子就算行了,但没想到,你们还真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周保生说话间,也摸出一根洋烟夹在手上,周礼平很是狗腿的划着了洋火恭维道,“若不是三爷教导有方,我们又如何能取得这番成绩。”
“去,少拍马屁。”
周三爷笑骂一声侧头看向苏毓卿,“怎么着丫头,现在轮到你扬眉吐气了吧?我就不信这订单一来,府城里还有哪家商铺的掌柜,再敢给你这位女财神小鞋穿?”
“全靠三爷信任,才给了小女子这个机会,多谢三爷!”
“诶,打住,三爷我可不敢居这个功,该谢谁你自己心里有数,哈哈!”
这会能在这坐着的哪个不是人精,周保生的这句调侃,大伙都心知肚明指得是谁,因此瞬间便引起一阵哄笑。
众人这一起哄,苏毓卿臊得满脸通红,也不知嘴上嘟囔一句什么,紧接着便飞快地逃离了议事大厅。
……
经过一下午的疾驰,马车终于在傍晚时分,到达了海陵港附近一处内河码头。
赵启将英莲抱在怀中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指着不远处连成一片的渔家灯火说道,“你看,我没骗你吧?等会咱雇艘船就去姑苏城,若是一切顺利的话,明早你就可以见到你爹娘了。”
等了半天不见回音,赵启纳闷地低头问道,“咋?都到这了你还不信我?”
“公子,恩公...”
英莲一连换了好几个称呼,最后才嗫嚅着道,“您可否先将奴家放开...”
“哟艹!不好意思,我给忘了!”
经她这一提醒,赵启才意识到俩人这会儿的姿势似乎很是不雅,于是连忙松手将这丫头放在平地之上。
趁着英莲自个在那发呆地当口,周庭辉来在赵启身旁,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低声道,“我说赵兄,就算你再急色,也不差这会功夫吧?车里还有一位呢,接下来到底怎么个章程,你倒是先拿个主意出来啊?”
“少扯淡,人家今年还不到十四,难道老子在你眼中就这么牲口?”
“哼!”
周庭辉翻了个白眼冷笑道,“你这话要是之前说还没啥毛病,但眼下你觉得我还能信吗?好家伙这一路之上的小节目就没断过,想不到你赵兄还有摸骨相面看手相的绝活,咋地,给俺也看看不方便吗?”
“你个瘪犊子今天话咋这么密呢?”
赵启恼羞成怒地回怼了周庭辉一下道,“赶紧下去包一艘商船,银子不是问题,主要是马上就能出发的。”
“商船?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上了你这条贼船!要去你自己去,少支使老子。”
“哈哈!好兄弟,你现在想后悔可也晚咯!”
赵启亲热地揽过周庭辉的肩膀,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听话,这会儿不是闹小孩子脾气的时候,有啥事等干完了这笔买卖再说,行不?”
见这小子还算听劝,赵启连忙又补了一句,“对了,你记得再买个大点的木箱子回来,而且得是有气孔能通风的昂!”
“买箱子干啥?”
“废话,当然是用来装咱们那位财神爷的,不然你打算就这么直接扛着他上船吗?”
“哦。”
连哄带劝的打发走了周大少爷,赵启站回到英莲的身旁,轻咳一声问道,“想什么呢?”
“我...小奴不知道。”
“没事,你这叫近乡情怯,想当初我刚从高...昂,回来那会也跟你差不了多少,等明儿个到家见着你爹娘就好了。”赵启充着大明白,摸着她的小脑袋瓜安抚道。
“嗯,或许是吧。”
说起来,此刻的甄英莲面对赵启时的心态很是复杂,依照常理,任谁跟这样一位抬手之间连杀七人的绑匪站在一块,第一个反应都该是怕到不能自已才对。
可她遍寻自己的内心,却不知为何的始终都找不出来这种情绪。
二人就这样在河边静静地伫立半晌,赵启忽然笑了。
玛德,倒霉蛋冯渊没死,薛大少爷遭劫被绑,甄英莲也再不会被改叫香菱,随着薛家一同入京进到贾府之中居住。
本来这操蛋的红楼世界就已经被魔改的面目全非,如今有了老子的插手搅局,天知道原著里那些个人物的命运,又会发生怎样一番变化?
真踏马是彻底乱套咯!
“恩公,您笑什么?”
“哦,没什么。”
赵启摆了摆手,纠正道,“对了,往后你换个称呼叫我,恩公这俩字听着别扭得很。”
英莲眨着清澈透亮又带着几分娇媚的大眼睛问道,“那,奴家叫您公子可好?”
“别,真正的公子搁里边捆着呢,我可担不起这个叫法。”赵启冲着马车方向扬了扬下巴,打趣着道。
“平日里我的弟兄们都管我叫小启哥,你也随着他们这样叫我好了。”
“小启哥?”
“哎,这个称呼听着就顺耳多了。”
.......
午夜,赵启和周庭辉哥俩,斜靠在船舱内的简易木板床上,四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趴在对面睡得正香的薛大少爷。
盯了半晌,周庭辉呆呆地问道,“赵兄,你确定他家里会舍得为了这么个傻货掏银子?”
“这点你可以放心。”
赵启回过神来低声道,“有他在手里,就算我想要座金山,薛家也一定会给。”
“这小子有这么值钱?”
“当然!他在你眼中是个傻子,可在人家老母亲那儿却是心肝宝贝亲肉肉,银子和儿子孰轻孰重,我觉得这个问题不难回答。”
“那你有没有想过,即便薛家答应给钱,我们又该如何取得这笔银子呢?”
周庭辉皱着眉头分析道,“现银又沉又重而且目标太大不好转移,银票倒是可以,可你这边刚一露头,恐怕就会被衙门口的官差当场擒获...”
“呵呵,你说的很有道理,但关键是,我压根也没想要这笔银子啊!”
“嗯?不要银子那你绑他图个啥呢?”
“因为有些东西比银子更加值钱,比如,这个。”
赵启说到此处,拉过周庭辉的一只手掌就往自己的大腿内侧摸去。
“艹!你干啥?”
周庭辉被他这一举动惊得激灵灵打一冷战,瞬间抽回胳膊爆着粗口低吼道,“玛德,你想出火就到隔壁找那个小丫头出去,敢冲老子打主意,信不信我一刀插了你个狗日的?”
“?”
“你小子有病吧?”
赵启一脸古怪地从裤腿里拔出了转轮手枪,“我说得是这个,你踏马想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