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微小的水声清晰可闻。
是血。
睁开眼,周边是亘古不变的黑暗寂静,唯有头顶那一线光明,落于身上。
一条庞大的青鳞巨蛇正缠在一座石柱之上,其周边是无底无边的迷雾和深渊。
周边不见山川脉络,没有日月星辰,唯有灰白云雾遮罩一切……而头顶那一片模糊的光芒,便是一切。
高大的砌柱顶天立地,由玉石雕成。
其仿佛神话中的“擎天柱”,上无限高,下无限深,又无限远……
玉柱之上,浮雕着人神妖魔交战的壁画,从茹毛饮血的先古时代开始记录,再到后人衣冠楚楚,礼乐教化,文武兴盛……上面刻印着一度发生的许多事。
嘶……嘶……
巨蛇吐了吐蛇信。
该向上了。
它一直明白,向上乃唯一生路。
无尽无休的攀爬日复一日,巨蛇蜿蜒驱身,顺着玉柱向上攀爬,却永不见尽头……
身下的黑暗紧随其后,不断吞噬着光源,而头顶的光芒却似远似近,却总是触不可及。
不能掉下去。
一旦坠入深渊,便会神智尽毁,无数年来的一切忍辱负重,尽数失去意义。
巨蛇执拗地向上爬行,身躯在玉柱上留下道道血迹,任其嵌入浮雕,浸入沟壑,顺着石柱流下,再被深渊吞噬。
这本就是独属它的封印,永生永世的酷刑。
尽管腹部有伤口流血不止,尽管前路永无光明,尽管元气被玉柱不断掠夺……巨蛇依旧矢志不渝。
七宿星锁狱,本就是一处小洞天,常年与世隔绝。
嗡嗡嗡……
然此刻,天地骤然震动,打开了一道门户。
一个微小的人影脚踩虚空,走了进来。
鹤发童颜,精神矍铄,正是返老还童的青氏家主,青正梁。
他打量了一番巨蛇的状态,便问:
“老祖可想清楚了?”
“如今下元艮运,正是封疆大界不稳的时候……这一代的御子,您也总该有个人选了。”
听青正梁这么一说,巨蛇微微侧过头,竖瞳中泛起一丝讥讽。
“看来,你还是没找到人选,对吧?”
“明明又到了一个甲元的小劫,可偏偏找不到合适的贡品……看来你是怕了?”
“嘿嘿哈哈……”
它眯缝起一对蛇眼,又远远向虚空凝望。
竖瞳张缩,长舌舒卷……巨蛇追寻着血裔气息,便从虚空中看见不少东西……
遥远的彼端,闪着点点白光。
每一点,皆是一个血裔族人,每一次闪烁,皆是一次心跳……尽管洞天隔绝了时空,可依凭着大妖血脉的先天权柄,巨蛇依旧能找到每一个后裔的踪迹。
只要将一丝真灵投入其中,便能以分魂转世兵解,附体在一个血裔身上。
然后就此逃脱樊笼,从这无边地狱中解脱……
不,那样做,只是顺了他们的盘算而已。
像这样的把戏,所谓的四大守御家,早已玩过了无数次。
另外的几位旧友也许会妥协,会被欺瞒,会同流合污……但我会吗?
“嘿嘿嘿嘿……”
巨蛇不禁嗤笑起来。
“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这个甲子,再也找不到新的御子了?为什么,始终找不到一点真灵转世,血脉返祖的后人?”
“因为根本没有人选。”
“本座一个也不选,一点机会也不留……”
“一群蝇营狗苟,言而无信的倮虫,本座为何要选!?”
“你们都该死!全都该死!!!”
巨蛇怨毒的咆哮震天动地,可青正梁并不为所动。
他只摇了摇头,轻轻一叹。
“老祖这又是何必……”
“若论血缘族亲,我等终究都出身同源,皆是您的后代血裔……也是同族。”
“同族?你说你是我同族?!”
不知是因为腹部疼痛,还是满腔恨怒,巨蛇的声音甚至有些发抖。
“千万年来,你们这群倮虫,背盟弃誓,窃取我族血脉,还有何颜面自命清高,妄称是同族血裔!?”
“何其无耻!!!”
“不错,正是无耻行径。”
青正梁并不反驳,反而面不改色。
“可老祖应既与我等儿孙不同,有天赋使命在身,难道就这样坐视不理,眼看着封疆大界破碎,天河倒灌,外魔入侵,就此一片生灵涂炭?”
“祖辈的恩恩怨怨,与苍生何辜?”
“呵。”
听了这些话,巨蛇只灵动地甩头,嗤之以鼻。
“你们不是早就备好了后手么?妄谈什么生灵涂炭,可笑。”
“另一位的御子早在十几年前就被你带到了身边,贴心养护着……你以为我是瞎了,看不见?就算我不出骨血,又如何?你们当真就没有办法了?”
“既然自诩能镇守一方,就别总想依赖外力。”
“来,动手吧,本座反正也挣扎不了,你想来取的,不就是我身上的东西吗?”
说完这些,巨蛇便不再动弹,只闭上了眼。
青正梁面色微动,但还是抬手,抛出一枚掐丝珐琅小瓶。
嗡嗡嗡……
天地一番震动,巨柱上,点点殷红浮起。
无数蛇血从巨柱的浮雕沟壑中流出,又压缩变小,最终化为几滴血液,落入瓶中。
他长袖一挥,七宿星锁狱的门扉便重新打开。
离去之前,青正梁又留下一句话。
“老祖,今后的大事,还请三思……或许您已经忘了,如今您早已不再是龙身。”
“祖辈盟誓,对你我早已没有束缚。”
“今日所为,只为公义。”
闻言,巨蛇只沉默不语。
直到良久后,青正梁离去,洞天世界再次陷入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