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埃尔的治疗还没结束,伊凡便主动寻找了个借口回来了。
他不想在那里浪费时间,坐看骗子用小刀划破病人静脉,红色滚珠如鹅毛般四处飞溅——是个人都无法忍受这种的疲倦。
“啊,您从克雷克医师的医馆回来了。”旅馆的管理者连忙上前服务。
附近用几个小市民不屑于管理者谄媚的态度,两只眼睛斜向着大厅里面的柱子,鼻孔里面好似住了两只蝙蝠。
好在他们还不敢正大光明地对上流阶级发表意见,只有在路过的时候那双难掩光鲜的皮靴的时候,才会发出一声不可察的冷哼。
管理者以一种极为恭顺的态度取走了伊凡的外套,双手朝上好像是捧着一枚金子做得印章,两只眼睛紧紧地看着衣襟上面的十字花纹,然后快速并脚靠到后面,嘱咐女仆一定要用最柔软的掸子除去它的灰尘。
大厅角落里面一伙来自其他地方的商人开始敬酒,他们叫嚎声音造成了一种让雅士们不太舒服的喧嚣。
伊凡随意地将脚踩到“去泥架”上,百般聊赖的观察者那群人,女仆莎秋蹲下来认真擦去靴子上的泥土,她的手指捏着一块干净的麻布,脖颈后面时不时有热腾腾汗水留下。
餐桌上的热闹是朋友们彼此抬举而来的,一位的下巴干净的商人拍了拍桌子,很豪迈地站起来身子来。
他用夸张的语气来描述:“那位秘书的排场很大,光是来去的马车就有五六辆,每一匹都是毛发柔顺、体态健美。”
“不用说我都知道,这些马肯定不是来自普通的乡绅农夫的家庭,最少也是一位身价不菲得伯爵才能够供养得起来。说句不好听,即便我在场所有人的家里的钱财全部加起来,也不一定能够雇佣到它们一年的时间。”
旁边有人附和,大家神态惊人的一致,显然都忘不了那天斯特拉斯城里亲眼目睹的景象。
原本斯特拉斯城市的安定空气老早就被那位卓尔不凡的外来者打破了,市民和普通贵族分不清多少区别,一同拥挤在伊萨尔门广场附近。
密集的人流一下子将交通堵塞起来,那些原本高大的骑士卫兵不得不低下头颅,用蛮力在人群和附近的胡同里面开拓了一个新路。
事情非常的紧急,十几位铁匠和石匠被叫到市长的跟前,在勉励了几句之后。他们同时受到治安官的指挥,抡起铁锤不断敲打墙壁。
轰轰——碎砖纷飞。
这些几乎是上个世纪的产物,早在卡佩王朝还存在这个世上的时候,便对城市建筑规划做出清晰的规定,在《弗兰德国王在对贵族、市民手书》中就明确表示,所有人都应当为自己居住环境献计献策。
只可惜当时的治安官几乎没有什么权力,而市民还在为自己可以“上街泼粪”的权力摇旗呐喊。
没有人在乎这些古老的砖头建筑什么时候会塌陷,也许年岁较大的老人相互寒暄的时候,有人会谈论起这些建筑曾经来自于附近最好的采石场——德克隆,它是一处含有铁、赭的优质石料场。
时至今日,围墙已经变得脆弱、碍事,丑陋的帐篷、木头棚子里里外外围得一层又一层。
穷人和残疾的野兽只是简单在棚子外面挂上一层破布用作尊严的纱布。
它们是如此的单薄、难以影响视线,如果有人路过,那些奇形怪状的乞丐甚至可以直接从里面伸出手来讨要金钱。
也难怪佩戴皮草的大人物会如此厌恶此地,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新修建道路也并不为普通人考虑。
那条还算干净的燧石小路几乎将之前做买卖的地方从中间化成了两半。
一名做牲畜买卖的商人在饭桌抱怨:“斯特拉斯城市长在铺设这条新路之前,就应该多动一动脑筋,他们不会以为自己的城市里面少了我们这些人会有什么好处吧。别忘了,正是有我们不停缴纳税款,他们才修得起新路。”
“要不说商人的日子很难过呢,主的经书认为我们从尘世间取用的都是不义之财,天知道我每次去教堂捐输都要比别人多上几倍,这可是一件善事。”
“可现实是咱们不但要上下打点好关系,对那真正吝啬的市民做出亲切的姿态,关键时刻却没有人替我们着想,要我说啊,还真应该听听那些文艺复兴派说得......”
“嘘——你想找死了。”
花衣服商人看了眼周围,旋即低声喝道:“要是让教派的人听到你的话,那你就惨了,我可是听说了新教教父摩罗雷和天主教教父才刚刚打了一架,那个小眼睛老人额头被人家开了口子,现在谁敢站到罗玛爱好者的身后,就是在自找麻烦。”
“这些东西我都管不着。”
牲畜买卖的商人猛地喝了一口酒:“我下次决不会再去斯特拉斯城,你没有看到那些蠢驴被我牵引着上面,然后顺着小路的台阶上过了好几个弯道。有几头驴子脖子上的绳索被树丛挂到,是我钻到里面去解开的。”
“这不是个好主意!”
“完全是叫人看笑话的,当我将绳索从树丛里面的拿出来时候,所有的畜牲都挤在我得身边嚎叫,我的衣服很长,是专门从裁缝店里面订做,女士们总是觉得宽大的衣服能够让自己显得更加苗条。”
“这一点说得很对,我的妻子是觉得我瘦下来了,临走的时候往的我得背包里面多塞了好几磅面包......它们是专门烘烤的,有专门的咸鱼和火腿可以搭配。我的话说到哪里了——对了,这件绿色衣服使得我的脖子完全被盖住,之前又因为解开卡住的绳子,使得我上半身不得不紧紧贴着驴子的屁股。”
“当我从底下抬起头来的时候,靠着我的一头驴子刚好低下头去,于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精彩画面出现了——一颗狼狈的人头居然从毛驴的屁股里面钻出来了,当然和我一块出现的还有熏得人脑袋发疼的臭屁、其他人的嘲笑。”
所有人立刻哄堂大笑起来,就连帮伊凡擦鞋的女仆都有些忍俊不禁。
她用一只手摩擦着靴子头部的位置,另一只手还算文雅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两条麻花辫甩动至背后。
因为笑意难以掩盖,甚至胸口一直都在颤抖,她鹅般的黑眉,分明地、弓儿似的、婀娜地弯曲着,有种明眸善睐的感觉。
“哈哈哈哈——!”
“这太有意思了,巴特林。”
伙伴们先是狂笑,随后一个个站起来身来举杯庆贺,多余的啤酒撒在桌子上。
“巴特林万岁!”
“希望主能保佑我们继续赚钱。”
巴特林喝得多了变得有些晕乎乎的,干脆将自己上衣倒过来穿,让那些装饰的流苏变成理想中的羊毛,袖口的丝带包裹就变成半圆偶蹄。
他装作是一知发情的公羊对着桌子上的烤鸭咩咩直叫,滑稽的模样让周围人拍手叫好,却让管理者颇为反感。
“真是下流角色。”
管理者已经从女仆的手中取回外套,在路过此张桌子时,先是厌恶地看了这群醉鬼一眼,隐晦地用脚在地上跺了跺。
然后他才来到前台:“伊凡少爷,您的外套已经完全擦拭完毕,我亲自监督女仆用掸子里里外外拍打了一便,现在几乎就像是新的一样了。”
伊凡适时收回脚,目送莎秋离开了,内心觉得那块蓝色画布裙子似乎有点眼熟。
“这个姑娘的家就住在附近,据我所知...家里面只有一个母亲...”
“如果您想要——我可以...”
挥了挥手阻止了管理者无聊遐想,他自己稍微整理了一下袖口,将前额的头发别到耳朵的后面。
又长又密的睫毛好似两把刷子,鼻梁高挺而轮廓分明,随着其不断呼吸一同扫过的是来自阶级暴雪寒风。
伊凡觉得嗓子有点干了:“我想我也是时候进餐了。”
管理者鞠了一躬:“非常荣幸为您服务,昨天我们刚刚购买了几条腌制鳕鱼,卖家是本地一个很会享受美食的人,他总是不吝惜应该在什么时候放入香料,也是少数几个擅长用雪松木为鱼增味的美食家。”
“另外我们的果仁馅饼、公鸡馅饼口碑一向不错,乳酪也是前天从【修士奶酪坊】才购买的新鲜货,和您在家里面吃的都是一样的。”
“听起来不错,但是我不喜欢吃奶酪。”伊凡回想起那些跳动的虫子,挑了挑眉头。
“如果可以的话,请先给我一杯花草茶——最好不要放洋葱,而且鱼肉并不适合午餐,这会我想起小时候斋戒的日子。”
在这个黑暗时代,从飞地传来的绿茶并不受欧罗巴贵族的欢迎。
比起绿茶较为苦涩的口感,人们更喜欢红茶和花茶,她们甚至会为了喝起来更甜,向着茶水里面放奶酪、糖块、牛奶等等东西。
而所谓的花草茶则是以花卉植物的花蕾、花瓣或嫩叶为材料,制作而成的保健饮品。
卢兹匹特堡人喜欢将花草茶和红茶混在一起,同时放入一些百里香、野菊花等好看的自然植物,喝起来不仅可以平复心情,就连口齿都能够感觉到花卉的天然香味。
至于斋戒的话,是某些人费力不讨好的宗教仪式,斋戒的时候禁止食用肉类,只可以吃蔬菜。
但是与畜肉非常接近的鱼肉,不在禁食范围之内。这就导致了某些经常斋戒的虔诚贵族、商人,会在斋戒期间大肆购买各种鱼类,规模之大甚至在某些地方形成了特定的习俗。
“果仁馅饼、公鸡馅饼都可以。再来一份羊排,记住要烤的焦一点。”
“对了,给他们也送过去一份。”
伊凡指了指那边商人围聚的桌子,返身回到楼上去了。
管理者一一照做,商人们正在苦恼自己桌子上的干果消耗殆尽,一盘香气扑鼻的羊排便被人端到了桌子上,商人们都非常开心,他们觉得自己受到了尊重,于是一同举杯感谢楼上的那位神秘住客。
正在推杯换盏之际,一个孩童拿着信封进来了。这个幼童眼睛分得很开,样貌十分怪异,似乎不是本地人。
为首的商人十分惊讶地接过信封,拆开了信封套子,他的脸色居然陡然间铁青了起来。
这下就连管理者都有些好奇他们看到了究竟是什么东西了——于是摊放到桌面上,纸张上只有寥寥几个字:船到了岸边,水手正在清点货物,船长遇到六只兔子,祝您发财。
一、二...
四、五、六。
这群坐在一起吃饭的人正是六个。
他脸上呈现出近乎死人般的僵硬,耳朵却能热腾腾的冒气,高大的身材先是拼劲全力地挣扎了,最后却完全失去了力量,如同一块泄露的气囊软绵绵地瘫倒在椅子上,从牙齿缝里面咬出一句;“是...是...匪手帮。”
“什么!”在场者无不惊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