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家主立即叫冤道,“大人此言太过武断,小人一向秉公守法,哪里敢售卖私盐?那可是杀头的重罪!”
薛蟠冷笑道,“尔等卖没卖过私盐,你我都心知肚明,而且想要实在证据,对别人来说难比登天,因为尔等一定在账目上抹平了收支,一般人查不出漏洞。
“但是,对本官而言,查证却易如反掌,甚至都不需要去查你们的账目,只需要知道你们每年从盐运使司衙门购买的盐引数量,再知道各地的盐价,再对比你们每年的利润,一切就一目了然了。
“盐引数量是一定的,各地的盐价虽然有波动,但也大致平稳,如此一来,你们每年应得的利润,和实际利润之间的差距,从何而来,诸位何以教我?”
周家家主闻了薛蟠这番话,脸色灰白,鬓角额头满是汗水,情不自禁抬起袖口擦拭道,“小人.....小人家中,除了买盐,还有其他产业,多出来的利润,自然是其他产业的出息。”
薛蟠呵呵笑道,“想必诸位也都知道,本官家里,也是经商的,对各个产业,都略有了解,不知诸位在卖盐之外,还经营有什么产业,能有如此暴利?”
八大盐商闻言,脸色都变得漆黑。
薛蟠这是在所有方面,都把他们逼到了墙角里,唯一的出路,就是低头服软,以期获得薛蟠的谅解,放他们一条生路。
但是,低头容易,可是想要获得薛蟠的谅解,不付出足够的代价,是不可能的。
他们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呢?
其实,在得到召唤,决定来扬州盐运使司衙门的时候,八大盐商就准备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换位思考,要是把他们换成林如海,被人这样针对,也铁定不会善罢甘休。
八大盐商虽然家世豪富,在扬州本地经营上百年,也算有些根基,并不是那么好拿捏的,但是林如海这个巡盐御史,毕竟掌握着他们的身家命门,又有官场身份,真的要对付他们,有的是办法。
民不与官斗,这是封建时代的铁律,因为根本没有斗过的可能性。
八大盐商再富可敌国,终究也是商户百姓,和林如海这样的官老爷,不在一个层面上。
只是,在低头服软之前,八大盐商还想要再挣扎一下,这次换成了八大盐商当代的龙头白家家主开口,说道,“薛大人,你方才所说这些,都是欲加之罪,想我大汉朗朗乾坤,薛大人也难做到一手遮天吧。”
薛蟠冷笑道,“本官是不能一手遮天,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是尔等先坏了规矩,做得出格了!
“本官这些天,翻阅了扬州盐运使司衙门的档桉,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前朝且不去说,单是国朝定鼎这七十来年,扬州巡盐御史任上,就有多人死于非命,只是那些时候,做事的人干得利落,幕后之人首尾也处理得干净,又没有强力之人追究,事情最终都不了了之了。
“但是这一次,事情却超出了幕后黑手的预料,林大人和本官,也誓与幕后黑手不死不休,诸位可以猜想一下,此事最后,是本官能把幕后黑手揪出来,明正典刑;还是幕后黑手能继续逍遥法外?”
白家家主脸颊又抽动了几下,与薛蟠对视了好一阵,最终还是率先移开目光,低声说道,“不知薛大人,要怎么样?”
薛蟠冷声说道,“我要诸位交出此事首恶,此僚必须要施以极刑,方能震慑宵小,让尔等知道,朝廷威严,不容亵渎!而且血债必须血偿,林大人虽然侥幸躲过一死,但也半只脚迈进了鬼门关,必须有一条人命抵债。
“此外,尔等八家,要贡献出半数家产,并且从今往后,退出两淮盐业,本官宽宏大量,准许你们带着一半财物,去其他地方另谋出路。”
八大盐商听到薛蟠的两点要求,都大惊失色,周家家主抢先说道,“大人提出的这两个条件,太过苛刻了吧!”
薛蟠却不多理几人,看了一下厅内座钟,冷峻言道,“你们还有一刻钟的时间考虑,答不答应本官的条件,悉听尊便,不过请务必在此之前,给本官一个回复,过时不候!”
说完,便闭上眼睛,靠着交椅上养起神来。
八大盐商当着薛蟠的面,也不敢出声讨论,只能用眼神交流,得出结论倒也快捷,只用了不到半刻钟,白家家主便代表几人开口说道,“大人,我等虽然是各自家主,但是您提出的两个条件,事关重大,我等难以自专,需要回去,与家族耆老商议过,才好给大人最终答复。”
薛蟠闻言,睁开眼睛问道,“这就是尔等给本官的最终的答复?”
八大盐商又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最终一起拱手说道,“恳请大人宽恕我等一些时间。”
薛蟠不再说话,只是手指在交椅扶手上,随着座钟钟摆摇动、指针跳动,一下一下地轻轻叩击。
叩击声非常轻微,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却越来越像一柄重锤,一下一下地砸在八大盐商的心上。
厅内的气氛也随之愈发压抑,令人有窒息之感。
八大盐商不敢出言催促薛蟠,只能又互相眼神交流,神情随着时间的流逝,都变得紧张起来。
最终,八人中年级最轻的周家家主,养气功夫比其他七人略有不如,受不住压抑的气氛,开口涩声说道,“潘大人......”
刚说出这三个字,忽然听到厅内座钟“当当当”地响了十声,时间已经来到己正上午十点时分。
座钟报过时间,周家家主要继续说话,忽然又听到外边“彭彭彭”三声炮响。
薛蟠听到炮响,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周家家主,说道,“阁下想要说什么?”
周家家主心中生出不详的预感,结结巴巴道,“大人,不知刚才的炮声,所为何故!”
薛蟠扯动了一下嘴角,冷声说道,“在尔等被召来的同时,本官已经命令从金陵、镇江、苏州等地借调来的五千大军,包围住尔等的城内府邸和城外庄园,若是得到三声炮响,便立即动手拿人,现在三声炮响已过,想必尔等府邸,已经被大军攻陷了。”
八大盐商闻听此言,大惊失色,白家家主失声叫道,“大人,怎可如此不教而诛啊!”
薛蟠冷声说道,“本官这怎么能算是不教而诛呢?本官给过你们机会,是你们没把本官的话放在心上。
“今日本官一见到诸位,便就言明,尔等与本官此次对话,要言之有物,不要虚言推诿;就在刚刚,也给了你们最后的机会,是尔等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接受本官好意,才使得事情发展到这种境地,此乃尔等咎由自取!”
白家家主厉声叫道,“薛家小儿,你虽然是奉旨钦差,但是没有真凭实据,怎么敢调动大军,擅闯我等私宅?我大汉朝廷,还有没有王法了!”
薛蟠挑眉冷笑道,“老匹夫,你现在知道跟本官讲王法了?尔等派人刺杀朝廷重臣的时候,怎么没想到王法?”
白家家主仍要狡辩,“林大人遇刺之事,与我等无关。”
薛蟠拍桉而起,指着白家家主的鼻子叫道,“此事与尔等有没有关系,你我都心知肚明!本官现在手里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但是抄了尔等府邸庄园之后,就会有证据了!”
又失笑道,“就算到尔等首尾料理得干净,府邸庄园里没有证据,负责抄家的锦衣卫,掘地三尺,也会给本官把证据找出来的。”
特意在“找”字上下了重音,其意不言自明。
八大盐商无不色变,如丧考妣。
白家家主也没了嚣张气焰,语气软了下来,但仍要垂死挣扎一二,说道,“薛大人,我们在朝中,也有些背景靠山,绝不会让你肆意妄为的。”
薛蟠不屑道,“本官就等着那些人自己跳出来,到时候参他们一个官商勾结。”
周家家主见白家家主没了言语,忙出声说道,“大人,您也是商户出身,咱们之前虽然没有打过交道,但同在商海沉浮,多少有些香火情,还请大人能高抬贵手,放我等一条生路。”
薛蟠冷笑道,“本官方才提出的两个条件,已经给尔等留生路了,那个时候如果你们能推出一人来,那么其他七个人,就都能活着,但是尔等仍然心存侥幸,还想要推诿拖延,错过了这个最后的机会,就不要怪本官无情了。
“现在,尔等八人,即便不会都为刺杀之事担责,但是府邸庄园被抄之后,想必也会找出些其他罪证,生死已经不再本官掌控了。
“就是尔等的家人,原本还能保有半数家产,去他处继续坐享富贵的,现在因为尔等不把本官的条件放在心上,不仅家产难保,也会被一同追责,生死难料。
“现在,你们只能希望,锦衣卫从尔等府邸庄园中,拿不到什么实在罪证,如此一来,尔等家人的罪责,会稍轻一些,死罪能免,留下一条命,还能让尔等的家族香火延续下去。
“若是锦衣卫查抄出实在罪证,把尔等家人全都牵扯进来,那么从今往后,尔等八家,就要从世上抹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