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四大家族”,贾家史家王家,都分成了南北两班,金陵祖籍和京城都有几房族人。
在薛蟠进京之前,只有薛家,几房族人都在金陵,京城虽然也置办了些产业,却没有分房过去。
就是薛蟠现在,也不算是在京城定居了,只有等将来与史湘云成了亲,在京城另起祠堂,才能算是定居安业。
薛蟠这次回金陵,因为只是顺便,所以不能久留,只计划待两三天,等于二叔交待过家事安排,便要回扬州去,等朝廷旨意降下,便要返回京城去。
不过,即便时间有限,薛家依然特意用了一天时间,大开祠堂,郑重举行了一次祭祖典礼,正式昭告列祖列宗,薛家后继有人。
薛蟠自然是这场祭祖典礼的主祭人,在二叔薛猥和一众族老、族人的拱卫下,在薛家祠堂里向列祖列宗的牌位行三叩九拜大礼。
祭祖过后,一众族人,又在薛家祖宅,大摆延席,薛蟠虽然辈分低年纪小,但是身为薛家的一族之长,同时也是薛家唯一的官员,自然在主席上有座位。
甚至连也有官阶在身的薛蝌,也在主席上混到了个座位。
二叔薛猥年纪不到四十,本来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却因为常年在外奔波,又刚经历了一场大病,虽然已经调理了大半年,但是脸颊依然略显消瘦。
不过薛猥的兴致却非常高,在席上频频举杯,最后喝了个伶仃大醉。
第二天薛蟠召集了所有族中成年子弟说话的时候,薛猥依然宿醉未醒,不过还是强撑着来旁听,来为薛蟠壮声势。
薛蟠没有说什么废话,开门见山道,“如今我们薛家,已经和以前不同,不再是朝不保夕的商贾,已经转换门楣,成了官宦之家。
“我在京城为官,无暇顾及家中事务,这一次回来,就是要把族长一职,转让给二叔,今后金陵祖宅,就由二叔坐镇,有二叔在,我也就能放心在外边打拼,努力在官场经营,希望能做出来政绩,能把官职官阶再往上升一升。”
薛猥没有想到,薛蟠竟然要把薛家族长的职权,转让给他,连忙摆手说道,“蟠儿,我留在金陵为你守好祖业,本就是应该的,你现在是薛家的顶梁柱,族长还是由你来做。”
薛蟠笑着说道,“名不正则言不顺,二叔要代小侄料理祖业,正应该接过族长的职权,此事就听小侄的,二叔不要谦让了。”
薛猥见薛蟠说得恳切,便没再多推托。
薛蟠接着说道,“之前咱们薛家,只是皇商,所以家中子弟,也多从事商业,现在既然已经转成官宦之家,那么传家门风,也应该改一改,族学现在虽然已经建了起来,但是族中扶持的力度还不算大,族中子弟对读书的重视程度,也没有提起来。
“从今往后,只要是我薛家子弟,年满五岁,必须进族学开蒙读书,读书的一应费用,全由族中承担,日后若是有人能在科场上有所作为,族中也会大力扶持。
“不只是薛家子弟,包括薛家的姻亲,若是有意,也可以来族学就读,待遇和族中子弟一视同仁。
“就是有其他人家,想要进我薛家族学读书,我们也应当大开方便之门,我每年会个族学拨付一万两银子的费用,若有不足,还可追加,这笔资金一定要专款专用,账目明晰,此事就由二叔亲自负责,族老们都可为监督,一旦其中出现差错,我将严惩不殆。”
薛猥沉声说道,“蟠儿此言,乃是关乎我薛家百世的大业,我一定用心筹谋,不负列祖列宗期盼,为薛家多培养出一些读书种子。”
薛蟠说道,“我让族人读书,并不是苛求人人都科举入仕,金陵人杰地灵、文华鼎盛,举业艰难,咱们薛家族学才刚起步,短时间内想要出大成绩,是不可能的。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族学追求的不是一年两年的短期利益,而是几十上百年长期目标。
“况且,读了书识了字,就算科场不利,转到其他方面,也能有一番成就!
“咱们薛家现在虽然已经改换了门楣,但是祖业也不能丢,我在京城,就开创了不少新产业,获利颇丰,其中的玻璃工坊,在金陵也可以办起来,不过玻璃利厚,单只我们薛家一家,恐难支撑,需要多拉些助力,这些事情,就交给二叔和族老们商议了。
“另外,我在京城的各处产业,现在都急缺人手,族中子弟若是有自觉读不进书,想要找个营生的,这次可以随我进京去,我自有安排。”
开拓海疆的事情,薛蟠有一个全盘计划,就没有在族议上公开说,只是拜托二叔薛猥,私底下挑选几个可靠的人手,先行试着做起来。
“我这次在金陵不能久留,接下来还要其他事情要做,今天就先说到这里,我希望大家能够和我齐心协力,一起把薛氏一族做大做强,让薛家也能够成为延续千年的世家大族!”
厅内薛家众人闻言,轰然应诺。
薛蟠留二叔薛猥,和族老族人们继续议事,他则出门去,去拜亲访友。
好不容易回一次金陵,一些必须要走访的关系,必须联络到位。
第一站,去的就是王家。
薛蟠在京城,虽然与王家相处得不咸不澹、不冷不热、不远不近,但那是因为王子腾这个亲舅舅不在,若是王子腾在京的话,薛蟠就要是另一番做派了。
王家的现任族长,其实不是王子腾,而是王熙凤和王仁的父亲,王家第三代的嫡长子王子朋。
王家第一代,在刘汉开国之初,只获封了一个县伯,还不是世袭的,到第二代,就已经没有爵位可袭了,不过依然在朝中为官。
王子朋作为王家第三代的嫡长子,自然继承了王家的官场人脉,壮年也曾在京城为官,所以王熙凤才会从小在京城长大,与贾琏从小相识相熟。
不过,几年之前,王子朋便因故辞官,返回金陵祖籍养老。
王子朋虽然已经辞官返乡,但是作为王家的现任族长,王家这十来年的发展规划,全都在他的执掌之中。
王子腾从京营指挥使任上,升任九省统制,也多赖王子朋的幕后筹划。
王熙凤嫁给贾琏,也是王子朋继承父祖为王家制定的发展规划,做出的安排。
话说,,,.. 版。】
让薛蟠一家北上进京,图谋“金玉良缘”,实际上也是王子朋背后的策划,王子腾、王夫人不过具体执行者而已。
薛蟠对王子朋这个大舅舅,印象不深,一则是王子朋返乡才几年时间,薛蟠见他不多;二是王子朋为人谨慎低调,薛蟠之前的做派,也不入他的法眼,不得他看重。
但是现在,王子朋对薛蟠,就大为改观了,甚至怀疑,薛蟠之前在金陵时的纨绔行径,是在故意藏拙,要不然解释不通,他怎么进京短短一年的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大转变。
任王子朋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现在的薛蟠,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不成器的薛蟠了。
薛蟠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仔细复盘了王家几代人的谋划,对他们的企图,自认为有所了解了,对王家从十年前,便开始图谋荣国府,竟然还让做到了今天这一步,大感叹服。
不过,薛蟠可不想做王家手里的棋子,任其驱使。
可是,薛蟠现在虽然已经在官场站稳了脚跟,但是与经营了数十年的王家相比,依然大大不如。
王子腾现在可是从一品的九省统制,虽然是武将,文武殊途,按理说管不到薛蟠头上。
但是,王子腾可能无法帮薛蟠在官场上更进一步,但想要坏他的事,却有的是办法。
况且,有薛母在,薛蟠和王家的关系,就割舍不开。
民间有言:天大地大,娘舅最大!
王家作为薛蟠的舅家,在薛父早亡的情况下,对薛蟠是有一定的制衡之力的。
所以,不论是对王子腾,还是现在面对的王子朋,薛蟠都倍加小心,把真实心思掩饰得非常严密,在能够自立门户,和王家分庭抗衡之前,尽量不能让王家察觉他的目的。
被王子朋请进王家金陵老宅之后,薛蟠一看到王子朋,就像以前一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向他行叩首大礼,口中叫道,“外甥拜见大舅!大舅一向可好?”
王子朋年纪不算大,刚刚过了知天命之年,面貌清瘦,双眼细眯,眼角微垂,喜怒不形于色,不怒自威。
看着俯身在地的薛蟠,眼神闪过一丝莫名精芒,开口说道,“文龙快快请起。”却在交椅上稳坐,不动如山。
薛蟠闻言,从地上爬起来,走近两步,向王子朋拱手说道,“大舅,外甥这次是奉旨南下,处置两淮巡盐御史林家姑丈遇刺事件的,此事已了,外甥便抽空回金陵来看看,因为家中这两日忙着祭祖,才拖到这个时候才来拜见,还望大舅勿怪。”
王子朋点头说道,“如海贤弟任上遇刺,我也有所耳闻,实在骇人听闻,此事如何了?”
薛蟠拱手回道,“此事已经查明,乃是扬州几家大盐商合谋而为,陛下派外甥南下的同时,还派来了锦衣卫指挥使郑昀郑大人,亲自负责此桉侦办,如今犯桉盐商已经被捕,林姑丈福大命大,身体也无大碍。”
王子朋脸上挤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说道,“如此便好,你回扬州之后,代我向如海贤弟问好。”
薛蟠说道,“外甥一定给大舅把话带到。”
王子朋像是这个时候,才看到薛蟠仍在站在,摆手说道,“文龙坐下说话。”
薛蟠如言坐下,外边的侍奉丫鬟,这才奉上茶水。
王子朋喝了一口茶,把茶盏放在几桉上,说道,“文龙进京一年,做了好多大事呀,不仅谋到官缺,代你父亲实现了多年夙愿,还置办了蜂窝煤、玻璃工坊等产业,国事家业两不耽误,令老夫刮目相看。”
薛蟠陪笑道,“大舅谬赞了,外甥能有今日,多赖姨妈和凤姐姐帮衬,才请动姨丈和琏二哥代为筹谋;可惜外甥进京的时候,二舅已经出京外任,不能耳提面命,外甥官做的战战兢兢,至于些许产业,也多赖仁大哥帮衬。”
王子朋虽然在与王仁的来往书信中,得知了薛蟠在京中的所作所为,不过书信终究内容有限,王仁这个王家的四代子弟,在见识能力上,与父祖相比,大有不如,被薛蟠分润的蜂窝煤、玻璃的利润迷花了眼,看不出薛蟠背后的图谋。
王子朋就算再善运筹帷幄,无法掌握事情的全部面貌,自然也难分析出薛蟠抵达京城后的一系列动作的真正用意。
而且,王子朋如今总掌王家大权,对王家第四代子弟的境况,自然一清二楚,也暂时没有从中看出有能成事的。
王家现在借助荣国府的声势,虽然已经实现在家世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但是想要把这样的势头延续下去,后辈中必须要有能成事的才行。
现在王子朋、王子腾的都正值壮年,如果没有大的意外的话,至少还能支撑一二十年,有这么长的时间,足够慢慢培养接班人了。
所以,薛蟠现在即便展现出了一些能力,也并不足以让王子朋警觉警惕。
况且,就像前文所言,有薛母在,薛蟠和王家的血缘亲情,是割舍不开的,对薛蟠是这样,对王家也是这样。
薛蟠将来要是真能成事的话,在王子朋看来,只会成为王家继续腾飞的助力,想要反压到王家头上,至少在他有生之年,是不可能的。
至于他离世之后,王家薛家的形势如何,就不在他掌控之中,他也管不到了。
所以,薛蟠这次拜见,王子朋对他表现出来的恭顺态度,总体而言,还是比较满意的。
王子朋最后留了饭,薛蟠没有推托,陪他喝了一顿没滋没味的酒,直到夕阳西下,才告辞离去。
薛蟠在金陵的正经长辈,只有王子朋一个,其他老亲,这次时间有限,薛蟠无法一一前去拜见,索性一并省了,留二叔薛猥向各家一一告罪,薛蟠拜见王子朋的第二天,便离开金陵,返回扬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