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这样也好,免去了束胸的痛苦。
和十二说笑了一番,就已经到了晌午,楼里已经陆陆续续有姑娘们起身,梳洗,外面渐渐的热闹起来。
风二娘留我在楼里用膳,我欣然答应了。
风二娘也知道琼华要被送入皇宫的消息,她在午膳的时候拿来了一个名单,名单上赫然是今年各地送入皇宫的秀女名册。
我问她是哪里得来的,她笑着告诉我,这是礼部一个小小的主簿为了讨好楼里的姑娘特地誊抄过来的。
我不由得在心里默默的哀叹了一下,当今圣上要多倒霉啊,他选秀女的名册居然被自己的臣下拿来当作茶余饭后的八卦去讨好心仪的青楼女子。
若是被当今圣上知道自己的后宫家事,被青楼中人当成茶余饭后的消遣话题,估计他在一怒之下会砍了所有的人头去泄愤。
当然这名册是极为机密的,那主簿也是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将名单流转出去,他甚至是看着那名花娘亲手将名册烧掉才放心的,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名册已经被花娘给偷龙转风的换掉了,烧掉的只是无用的东西,真正的名册现在在我的手上。
名册里详细的誊写了每个入京秀女的籍贯和出身,一共六十八名。
当今圣上尚未大婚,而先皇才去一年,所以此番选秀不过是一个小规模的活动,饶是如此,依然是各方势力都盯的死死的事情,毕竟这是新皇登基之后第一次选秀,若是谁家的小姐真的被新皇看中,在宫中尚无皇后的情况下,那受宠的妃子就是无冕的后宫之主,说不定还能成为真的皇后。
我们安家送来的琼华亦是其中的一员。
我仔细的看了看,发现诸葛家,燕家以及赵家均有女子在选秀的名单上,更不要提各地的节度使的女儿了。
诸葛,燕,赵均是大梁的世家,与我们安家一起并称为四大世家,而我们安家则是世家之首。
大梁的兵权亦分散在各地的节度使手中。
也就是说,此次的选秀规模虽然小,但是每个秀女身后几乎都代表着一股势力。
我们家琼华此番能不能胜出,亦是未知之数。
看完名单,我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逸轩问我为何叹息,我只是感慨的摇了摇头。
当今皇上与我同年,我小时候曾经见过他一次,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他登基之时,我只是世子,没资格上殿朝拜,而我继承爹爹的爵位的时候亦是新丧在身,到现在也没受到他的召见,他只是了一道圣旨给我承认我的身份。所以我也不记得他现在是什么模样的了。
我记得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在宫里并不受宠,听爹爹提起过他的时候,多数都是说他过的并不算好。要知道在宫里不受宠的皇子有的时候甚至不如受宠的内侍过的舒适。
如今一登基,他倒成了各家争夺的香饽饽了。
人生啊,果然是无常的。
风二娘还透露了一个消息给我,那就是户部最近有了一个主簿记事的空缺,户部尚书准备拿出来让人捐一下。而户部的一个侍郎是我们怡红楼四大金钗之一金香玉的裙下之臣,这个话就是他在金香玉怀里醉的迷迷糊糊的时候说的。他就是主办这个事情的官员。
户部的主簿记事,我掰着手指头数了一数,那是一个七品的小官,不过却是一个不错的差事。
我觉得以我的能力要是等到第二年秋天去参加什么秋闱的话,顶多也就是中个进士什么的,前三甲是没戏了。就是头名状元也顶多只会被封一个什么县令的官,那个什么状元就是什么三品的巡按之类的事情之在戏文之中存在。在我们大梁,状元也就是入个翰林,当个县令啥的了。如果我先将这个七品的官职拿到手中,横竖是不亏的了。户部的主簿记事,不管怎么说也是在京城做官,我若是要踏入官场,必不能离开大都的。
只是以我侯爷的身份去捐这个小官来做会不会有点诡异呢?户部尚书的品阶也没我安平侯的品阶高,到时候见了面,是他称呼我侯爷呢,还是我称呼他大人呢?这是个问题啊,我挠了挠头,决定暂时不纠结在这个问题上,当务之急,我是要先在官场里打个底再谋晋升之道。
要知道现在我没有内阁首辅的老爹在上面帮扶着了,一切都要靠自己,况且老家的那些长老们也迫切的需要我入朝,这户部的主簿记事虽然是个小官,不过不管怎么样也算是在朝廷谋了一份差事了,怎么也比我这徒有虚名的世袭侯爷要好的多。
我与风二娘商量了一下,决定从那个侍郎下手,花钱将这个差事谋过来,反正他将这个官捐给谁都是捐,不在乎我是什么身份的。
风二娘笑着应了下来,说一切都包在她的身上了。
又和风二娘闲话了几句,我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居然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是掌灯时分,怡红楼也似乎被注入了什么一样,活了过来,华灯初上,将整个怡红楼映的流光溢彩,歌舞升平之间,粉墨锦华,笑语和绵绵的丝竹之音充斥着耳畔。
让风二娘去忙她的事情,我和逸轩从后门溜了出去。
逸轩与我慢慢的走在铜壶巷子那宽阔的街道上,两边花楼上的女子不住的朝我们招手,我也笑着一一的朝她们挥手,侯府的马车就在铜壶巷子的巷子口等候着。
“侯爷,属下不明白为什么侯爷要去捐那个户部的小官来做。”逸轩等我上了马车之后,见四下无人小声问道。“若是侯爷想要入朝为官,可以另谋别的途经。”
我微微的眯了一下眼眉,抬手轻轻的弹了一下逸轩的脑门,“还有什么是比这个途经更快的呢?”我反问道。
“自然是托以前受过老侯爷恩惠的那些人帮忙想想办法。”逸轩答道。
“不错,这是一个途经。”我点了点头,“但是这个途经却不会让老家的那些长老们满意。”我放缓了自己的声音说道。“你以为长老们催我入朝是为了什么?”
逸轩的目光微微的一闪,“难道老家那边是在考验侯爷?”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看着外面一一掠过的街景,“琼华入京和催我入朝这两件事,只要有一件我办的不好,估计我这安平侯的位置也坐不长了。”
“怎么会?”逸轩一惊,“侯爷的爵位是世袭的,长老们是拿不走的。”
“可是你别忘记,我是女子。”我沉下了声音说道,“虽然我不知道爹爹是用什么方法让长老们答应为我掩饰这个秘密,但是如果我没有能力的话,长老们会想其他的途径让我从京城离开。”我看着窗外的景色,幽幽的叹了口气,“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侯府是爹爹一生的心血,我只希望我能帮他守住这些东西。”我放下了车帘,朝逸轩伸出了手去,握住了他的大掌,看着他漆黑的眼睛坚定的说道,“我不会让爹爹的东西丢失半分半毫的。”我顿了顿,“所以我要进户部。”
逸轩被我握住了大掌,脸皮微微的一红,不过他还是很疑惑的看着我,“属下愚钝,不明白为什么侯爷为什么一定要入户部?”
我笑了起来,再度抬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你也不想想户部是做什么的?”
“自然是管钱的地方。”他不明就里的回答道。
“管钱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钱。”我舒开了眉头笑道,“既然钱多,为何又要拿官出来捐呢?我朝素有捐官的风气,不过一般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职位,只是供那些有钱人混一个光耀门楣的由头。一般说来这七品官的底价是十万银两,而风二娘说那侍郎透露的价格可是十五万两,整整多了五成。”
逸轩的眼睛一亮,他有点恍然的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户部缺钱?”
“我虽然不敢说户部缺不缺钱,也不敢现在就断言户部之内有什么猫腻,但是这里面肯定是有故事的。”我朝坐垫上舒适的一靠,说道,“我现在只是在赌上一把。若是户部真的有事,我能帮上一把,或者参上一本的话,你说后果会如何?即便户部无事,我当这个七品的官对我来说也不亏,你说是不是?”
逸轩听我这么一说,顿时恍然,他点了点头,不过虽有又有点担忧,“若是户部真的有事的话,那侯爷将来会不会很危险?”
我呵呵的一笑,“这不是有你们在吗?我不觉得自己会有危险。”
我的话让逸轩一怔,随后他也笑了起来,“属下定当竭力护佑侯爷。”他朝我一抱拳说道。
我拿脚踢了一下他的靴子,笑道,“行了行了。知道你们衷心。”我笑完后正色说道,“说起来,逸轩你们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们会离开安家,不做暗卫呢?”
逸轩想都没多想的就摇了摇头,“一日进入暗阁,就永远都是暗阁之人。”他看着我说道,“暗卫不会去想这些。”
我哦了一声,就不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
马车晃晃悠悠的经过了朱雀大街,春日茶楼的招牌赫然入目。我一时兴起,拍了拍马车的车避,让车夫将车停在春日茶楼的门口。
下了车,按照惯例,我入了常年包下的那间雅座,还没落座,小二就送来了一封书信。
“安公子,这信是几天前一名公子派人送来的。”小二说道。“那人叮嘱小的,若是安公子来了,务必要将这信交到安公子的手里。”
我心里一奇,问那小二是什么人留书,小二比划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我虽然常年在这里包了雅间,不过并没告诉小二我的身份,主要是怕麻烦,所以小二只知道我姓安,却不知道我是谁,住哪里。这信就一直在春日酒楼躺了几日,到现在才交到我的手里。
我拆开了新,看了看,笑了起来。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我问道。
“回少爷的话,是廿一了。”逸轩说道。
我一拍大腿,那信上说的可不就是今日吗?
我猛的站了起来,“走走走,去小镜湖!”
“少爷。究竟是什么人约您去小镜湖。”路上逸轩问道。
我呵呵的一笑,用手比划了一只蝴蝶。逸轩一怔,随后哦了一声,了然于胸。
我只以为那人不过只是我在上元节遇到的一个过客罢了,却没想,他居然存了心来寻我。那信在春日茶楼已经好几日了,约的是今天晚上,若不是我今日一时兴起路过春日茶楼的时候决定进去看看,便也不会看到那信了。抑或是他约在了昨日,我还躺在家里哼哼唧唧的装病,也断然不会有今日的赴约了。
所以说,人与人之间还是存着点缘分的。
小镜湖很大,他信上也没说约在什么地方,不过我想,我与他熟悉的也就是徐园了。
马车缓缓的停在了徐园的门口,我才一下车,徐园门前便是围了许多人在吵吵嚷嚷。
“去看看,发生什么事情了。”我一皱眉,对逸轩说道。这么多人,我可不愿意朝前凑。
逸轩领命挤了过去,随后又挤了出来。
“回少爷,有一名安公子将徐园整个包下了。李公子他们几个不得入内,正在门口和管事的理论呢。”
“李公子?”我说那声音怎么听起来很耳熟呢,莫不是李凯那个混货?越听越像啊!
“正是李凯公子。”逸轩看了我一眼,小声说到。
“哈。”我冷笑了一声,这个混球,我胃痛了几日的账还没找他算清,他不登门道歉也就算了,今日却跑来这里坏我的兴致!
我晃晃悠悠的踱步走了过去,接着徐园门前的灯火看了一看,果然是李凯带着他的随从还有杨禹城他们几个。
我的心凸的跳了一下,仔细的在人群里寻了寻,却是没有寻到燕千寒,他们几个不是一向喜欢一起行动的吗?
逸轩帮我把拉开几个人,那几人正要开骂,却是认得我的,骂人的话都涌到了唇边了,却又生生的憋了回去,一时间倒憋了一个脸红脖子粗,我冷笑着,最好憋死你们几个。
李凯在前面吐沫横飞的骂着那个管事的,杨禹城则一脸清闲的站在一边,眯着眼睛微笑着。那被李凯骂的狗血淋头的管事一直陪着笑脸,这里的几个子弟非富即贵,他是谁也得罪不起。
“你把那姓安的叫出来。小爷倒要看看,在京城里还有哪个姓安的这么嚣张!小爷我今天还就不相信了。如果今日不能进去,小爷我就是那姓安的小子的孙子!”李凯捞着袖子叫道。
我一听,脸黑了起来,拿手指戳了戳李凯的后脊梁。
“谁啊,哪个不怕死的敢戳小爷的后脊梁!”李凯叫骂着转过头来,我冷哼了一声,冷冷的看着他。
“啊。”一见是我,他的脸上那颜色接别提有多花哨了,先是一脸的怒气,随后怔住,再然后眼神开始变的游移不定,我好像还在他的脸皮上看到了一丝红晕滑过,可能是天黑我眼花了。
不过有一点是真的,他刚才那气拔山河的气势在见到我之后好像忽然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现在他就好象是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蔫了下来。
“李小将军果然是好气势啊。”我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不知道若是李大将军知道了你在这里如此有气概的叫骂,会不会为李小将军鼓掌助威呢。”
我话一出口,李凯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起来,他后退了两步,“你,你想做什么?”
我凤淡风轻的看了看左右,捂住了自己的胃,故意哎呀了一声,“好像我的胃还没怎么太好,若是再痛起来,我可是要派人去寻李大将军,请他帮忙看看了。”
“你。你要告诉我爹爹!”李凯故作镇定的说道,“你以为告诉他,小爷就会怕吗?”
我哼了一声,冷笑道,“你自然不会怕。恶人先告状!上次的事情被你蒙混过去不代表你运气好,只是有人帮你背后出主意罢了,可是这次,你公然在歌舞教坊前如同泼妇一般的骂街可是大伙都看到的事情,我倒要看看这次你编个什么谎言蒙骗你爹爹。不如现在咱们就一起去你爹爹那里看个明白。”说完我作势就要去拉他的手。
上次打伤我,他们几个为了保护李凯,散布谣言让我生生的变成恶霸流氓,这次我却是什么都没做,李凯自己长腿跑来了这里,以李大将军的脾气,要是知道自己的儿子到歌舞教坊门前去撒泼,不剥掉他一层皮,也会打断他两条腿。
果然,李凯见我要伸手去抓他,吓的连连后退了几步。
杨禹城过来打圆场,“我道是谁包下了这里,也是,京城除了侯爷之外,还有哪家姓安的公子有这么大的手笔,既然是侯爷包了这里,那咱们自然是要退让的,侯爷好好玩,咱们几个先回去了。”说完他推了一把李凯,然后拽着他朝外走。
“等等!”我寒声说道。
“你还想做什么?”李凯不耐烦的扭头看我。
我忽然一笑,笑容似是晃花了他们的眼睛,“你刚才说要是你今日进不去这里,就是姓安的人的孙子。”我顿了顿,“我不巧正好姓安。来来来,乖孙子,叫声爷爷来听一下!”
我的话让李凯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恼羞成怒,手又攒成了拳头,“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次!”他就好像是一个鞭炮一样,一点就炸。
我乐呵呵的站着,若是他再打我一拳,我可是会新账旧账一起算的。这可是大街上,并非国子监那个地方,若是我在这里挨上他一拳,明日就会传得街知巷闻,我今日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什么都没做哦。
杨禹城死拦着好像炸了毛一样的李凯,不住的劝说,“算了算了,咱们回去吧。他,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李凯一脸愤愤不平的被杨禹城他们几个连拉带拽的扯开,他死瞪着我。
看着他怒目圆瞪,一副死不瞑目的臭样子,我忽然兴致一来,用手指轻轻的点了点自己的唇,他一看,怔住,随后脸刷的一下子变的通红,那因为愤怒而瞪的大大的眼睛也变小了几分,慌乱的垂下了头,乖乖的被杨禹城给拽走。
我嚣张的大笑了起来,心里那个舒服啊。
说起来,李凯那个混货生的还不错,浓眉大眼的,只是上次我一时气不过,那唇碰了他一下,依然很吃亏。不过现在看到他吃憋的模样,也值回点回票了。
徐园他们几个一走,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的散去。
“这位就是安公子吧。”那刚才被李凯骂的头臭的管事前来点头哈腰的作揖问道。
“我就是。”我点了点头。
那管事擦了擦额头的汗,尴尬的笑着,“让安公子见笑了。里面那位安公子已经等候您多时了。请安公子随小的进去。”
里面那位安公子?我怔了怔,难道他与我同姓吗?难怪说这里是被一名姓安的人包下了。害得李凯他们几个以为是我干的,其实我很无辜。
跟着管事的走入徐园,他没有将我带入亭台楼阁,却是将我带到了镜湖的边上。一艘不算大也不算小的画舫等停在码头上,才一靠近,就听到有琴声从画舫之中传出。
管事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我登上了画舫,逸轩想要跟着,被我留在了岸上。
缓步走入了画舫,在珠帘的那端,一名青衣少年正专注的弹琴,一顶香炉摆在他琴案的一角,袅袅的青烟徐徐而升,他俊秀清雅的面容在珠帘的掩映之下显得有了几分朦胧,如梦幻一般。
他的长发只是在脑后松散的束着,自然的垂下,在灯光下看,浮动着一层幽光。人人都说灯下美人,此言不差,无论男女,在灯火的映照下,他的轮廓明暗有致,多了几分深邃。
他的手生的很漂亮,十指纤长但是有力,棕棕的琴音如同流水一般从他的指下流淌着。只是我总觉得他的琴音之中带着几分郁郁不得志的压抑。
我是个五音不全的人,爹爹也试图教我弹琴,却每每被我弄的很无奈的摇头长叹,为何他与娘都是精通音律的人,偏生就生出了我这么一个十指笨的如同大蒜头一样的女儿。不过我虽然不会弹,却是很会听,因为我爹爹就是一个操琴高手。
每次听爹爹弹琴,我都会很安静,现在也不例外。他的琴艺娴熟,应该是从小就开始练习的。
“你来了。”琴音嘎然而止,他抬起头看着我,微微的一笑。
灯火朦胧之中,他的笑容如在凤端,我以为燕千寒已经是天下生的最好看的男子了,却没想到他与燕千寒比起来,如同春花秋月一般,不遑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