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马车慢慢行驶于安宁乡。
黑色戎马体魄强健,毛色油量没有杂色。臀部则有烙印,仔细看就能发现乃是个‘喜’字。
很明显,这匹马的主人就是喜。
帘布拉开,就瞧见个中年人探出头来。年约四十出头,鬓角斑白,脸上满是沧桑。留着黑色长须,左手还捧着卷竹简。
“可到了温县?”
“禀喜君,此地是温县隶属安宁乡,距离县城还有二三十里路。”
车士握紧缰绳,开口介绍起来。
“便在此地停下罢。”
“唯!”
车士连忙挽绳,戎马嘶鸣。
待车架停下后,中年人便走了出来。
不过,手上依旧捧着竹简。
环顾四周,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人不服老还真不行,昔日他从军到处征战,靠着两条腿跑都不觉得累。这次自咸阳坐马车至温县,他是头晕目眩浑身难受。
喜长舒口气,面露无奈。
相比较起来,他还是更想留在南郡的安陆县。
喜去年上计考核表现极其突出,顺利升任为安陆县丞。恰逢他的老上司内史腾寿宴,邀请他前往咸阳赴宴。为了赶上,喜是提前了三个月的时间出发。
宴会上,喜便听说温县出了位天赐奇女。另外就是有人献上了农器踏碓,可用作舂米。于是乎,他就听到了个名字——白日!
当然,喜并未在意。
难得至咸阳,内史腾便邀其暂住几日。
喜因公务繁忙就直接拒绝了,倒不是他不识好歹,而是他性格如此。他受秦律熏陶,为人做事都极其耿直,从未以权谋私,为吏多年更是未曾判错一桩案子!
每天都会抄录秦律或是案件,家中竹简几乎是堆积如山。喜堪称是秦吏的典范,所以也是备受内史腾的信任。
结果,内史腾却不让他走了。还说皇帝听说他多年勤勉,要亲自召见他!
如此殊荣礼遇,令喜是受宠若惊。
可等他自咸阳宫出来后,人都是懵的。
始皇帝为他赐爵一级,令他爵至公乘。公乘乃八级爵位,可以乘公家之车,故称公乘。同时,还令他即刻上任温县,担任温县县丞。
……
喜就是到现在还有些无法接受。
他今年已过四十,身体有诸多病痛。太医令夏无且亲自为他看过,说他的病只能慢慢调养,根本无法治愈。昔日为秦征战受了不少伤,后来担任秦吏后又不分日夜的处理政务,始终奉行着当日事当日毕的律法规定。
自然,喜的身体也就彻底垮了。
这些喜其实都知道。
所以,他就想着回安陆县养老。
落叶归根,死在安陆县也是好的。
结果倒好,秦始皇直接把他安排去了温县?
两地相隔足足有上千里!
性格耿直的喜直接表达出自己的不满。
不去,不去不去!
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去!
但是,始皇帝的态度也很强硬。
并且,他才算知晓内情。
他被派至温县,竟是因为那白日?
白日继承其父衣钵,成了秦国间客。有任何关于六国余孽的情报,都需要禀报至上级。白日跑去联系监御史冯敬很不方便,而且很容易被人发现。
所以,就把喜安排至温县。
今后,喜就是白日的直属上级。
得到情报后,他再上报给冯敬。
本来挑的人并非是他的,而是李斯之子李由。只是李由身份过于敏感,很容易被人怀疑。
于是乎,秦始皇就选择了喜。
当然,这件事连内史腾都不知道。
秦国分天下为三十六郡,各个郡县长吏都是由秦始皇直接任命的,而且九成九都是秦人。
秦始皇把喜调至温县,也没什么问题。
……
“喜君,初春湿气重。”
车士连忙将裘袄取出。
他是喜的属吏,名为怒。
曾经参与过伐楚之战,立下了军功。后来就成了安陆县厩驺,掌一县车马之政。
开车技术非常稳健,也是名老司机。
曾经御车冲杀楚军阵营,杀敌数人!
“咱们该去温县了。”
“不着急。”
喜挥了挥手,锐利的眸子环顾四周。
“昔日荀卿辨风以正俗,依俗以制法。入秦后一观黔首,二观都邑,三观士大夫,四观秦廷。本吏也当效仿荀卿,先看看这安宁乡!”
“唯……”
怒无可奈何的作揖点头。
当了喜这么多年属吏,他能不知道喜的性格?
这还没正式上任,就开始视察民情。
如今正值春耕农忙时节,放眼望去农田里面全都是人。农夫头上裹着黑巾,衣裳挽起,正在卖力的将耕作。
“诞后稷之穑,有相之道。茀厥丰草,种之黄茂。实方实苞,实种实褎。实发实秀,实坚实好。实颖实栗,即有邰家室!”
走着走着,就听到了郎朗歌声。
喜顿足蹙眉,面生诧异。
遥遥望去,却瞧见不少人聚集在远处田埂。人群涌动,似乎还有乡吏手持案牍正在提笔记录。
“过去瞧瞧。”
喜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去。
刚来安宁乡,倒是给了他不少惊喜。此地黔首皆是踏实肯干之辈,农田也相当肥沃,这乡啬夫绝对是精于农事之辈。
另外,还有诸多农夫唱着《生民》。
嗓音浑厚,也没带多少乡音。
就算喜是安陆县人,也同样听得懂。
喜是拼了老命挤到前面,就瞧见农田内有人正在以牛挽犁耕地。眼前田牛和安陆县所用不同,这是头黄牛而非水牛。
体质粗壮,四肢强健,蹄质坚实。
喜仅只是粗略看眼,就知道是头好牛!
嗯?!
喜皱了皱眉,很快注意到耕犁。眼前的耕犁要更小些,仅需一人一牛就能挽犁耕地。
嘶……
喜满脸欣喜,这耕犁可是好东西!
“哈哈哈!”
“好犁,好牛!”
“这曲辕犁远比普通耕犁要强数倍!”
“若是田地松散些,一日或许能耕五亩地!即便是以人背犁,也比先前要省力太多。白生,你可又立下一大功!”
杨樛用满是污泥的右手,擦了擦汗珠。
可把他给累坏了,得叉会腰歇会。
望着耕的地如同狗啃似的,众人皆是尬笑。
“杨公这耕的地……真好看!”
“对对对,咱们可都耕不出来。”
“杨公耕的不是地,是大道!”
“……”
喜皱着眉头,诧异的看向杨樛。
这不是五大夫杨樛吗?!
两月没见,怎的跑这耕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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