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龙村拆迁了。
对于当地的村民来说可是件大事。
要知道这村子坐落于西北大山深处,山沟蜿蜒崎岖,通不了车辆,以往就是骑驴赶马想要出去那也得在山沟里转个大半天的,偏远闭塞得不行。
但最让人受不了的还是穷。
老一辈也就罢了,都是苦日子熬过来的,但那些年轻后生可受不了这穷苦光景,一个接一个地往外逃,不想把一辈子耗在大山里。
一来二去,全村就只剩下一些留守的老人孩子。
这下好了,赶上修路拆迁倒也省事了,家家户户领着拆迁款那是欢天喜地的往城里搬。
不到两月,眼瞅着村民走得差不多了,施工队便开始凿山架桥打隧道。
可头天夜里就出了怪事。
隧道挖到一半,山腹内竟涌出一股黑水,又腥又臭,难闻至极,一见空气立马化作一团黑雾,熏得人头晕眼花,呕吐不止。
更吓人的还在后头,那些逃出来的施工人员肩背上居然陆陆续续长出一颗黑疮。
那黑疮生得古怪,起初不痛不痒不过指甲盖大小,可一天大一倍,三天如锅铲,七天更是长成一张怪脸,不但五官俱全,还能开口发笑,简直骇人至极。
只等七天一过,百来人的施工队立马死了大半。
……
安市。
乙巳年,农历七月十四,宜出行,祭安葬。
斑驳的墙皮上,一沓挂着的老黄历被人撕下一页。
抬手的是位年轻人,疏眉狭眸,有些文弱清瘦,挽着衬衫两袖,就是脸色有些苍白,似是许久未见过阳光一般,看上去病恹恹的。
旁边陈旧的门槛前还斜立了一块破破烂烂的木头招牌,上面用粉笔写着“寿衣”、“纸扎”、“棺木”几个字,却是间白事铺。
看着店里惨淡的生意,青年叹了口气,拿起鸡毛掸子掸着货架上的灰尘。
正这时,门外的老街上忽走进来几个人。
以为是生意上门,青年刚想招呼,但扭头瞧见来人顿时大感头痛,“村长你怎么又来了?事先说好,相亲就免了,你家那孙女都两百来斤了,我哪点拆迁款一还外账压根没剩多少,她跟了我保准得饿死,您高抬贵手就把我饶了吧。”
进来的是个弯腰驼背的老头,笑眯眯的,穿着汗衫裤衩,踩着拖鞋,刚想说话,冷不防青年率先开口,到嘴边的话又被噎了回去,气的吹胡子瞪眼,“改天再跟你扯这档子事儿,今天来是为了别的。”
老头让过身子,身后原来还站着个陌生的男人。
“小斌啊,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组织上的胡同志,来给咱们做善后工作的,看看有没有什么提建议的地方。另外啊,他们想了解一下村子的过去,咱村你也知道,就你外公知道得最多,你还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给这位同志多说说。”老头介绍着,然后又斜眼一瞅青年,没好气的说道:“胡同志,这个就是俺们村学问最大的后生,可惜就是不学好,你说好好的大学生非得学他外公纸扎的手艺,守着个破破烂烂的白事铺子,死活就是不开窍。”
青年自动无视了老头的后半段话,不咸不淡地说道:“有啥好说的,四面环山,鸟不拉屎,穷的连耗子都懒得惦记,那就是个坑。”
男人瞧着四十出头,浓眉大眼,顶着一张蜡黄干瘦的长脸,有些不修边幅,胡子拉碴的。
看着斗嘴的一老一小,他笑了笑,又大概扫了眼白事铺,“你叫练斌?我姓胡,家里排老三,叫我胡三就行。既然生意不好,怎么没想着换个工作啊?”
练斌语气平淡的道:“老头走的时候留给我的,挣不挣钱我倒是不在乎,留个念想就成,反正有手有脚也饿不死。”
男人见状没再多问,点了根烟,缓缓说道:“今天来主要就是想了解一下伏龙村的过往以及由来,或者你有没有听过一些不同寻常的传闻?比如民俗故事之类的?关于伏龙村的都行。”
听到对方这么问,练斌觉得有些奇怪,就那破地方有什么好了解的,但他还是仔细想了想,“有。”
一听到“有”,胡三的眼神不着痕迹的一变,“什么?”
练斌给二人倒了杯茶,坐下徐徐说道:“我记得小时候村里挖井,结果一顿折腾水没挖出来反倒从土里挖出来一块石板,上面都是些鬼画符,我外公看了就说村子底下压着一条孽龙,四面环山是什么困龙的阵法,一旦山脉改势龙就得飞天,要出大事,最后又把石板埋回去了。”
胡三听完沉默了几秒,只是一言不发的抽着烟,但他很快又问,“听柳村长说你外公是纸扎匠?”
练斌点头,“年轻的时候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脑子越来越不太好使,时常犯迷糊,疯疯癫癫的,半年前中风没了。”
“那怎么能叫疯疯癫癫,胡同志,还是我来说吧。”旁边的村长一拍大腿,听得有些不对味儿,扭头看向胡三,“他外公虽说经常犯迷糊,但和我们村那些痴呆老人不大一样,饿了还会做饭,冷了知道添衣,饮食起居与正常人没区别,但就是有时会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举动。”
说的累了,村长喝了口茶,又绘声绘色的继续道:“你要说他真傻吧,村里的大事小事他又都知道,红白喜事还会自己去帮忙,整天就是围着村子转悠,见谁都乐呵呵的。可要说他不傻吧,一不留神没看住能和一群半大的娃娃玩到一块儿去。他外公这人那是真没的说,这么多年没少帮我们,出村的路还是他家当年出钱铺的,可惜好人不偿命,打从他外公一走,村里诸事不顺……”
老人这一开口简直就跟打开了话匣子一样,愣是滔滔不绝的说了十几二十分钟,唾沫星子乱飞,胡三几次张口欲言都被堵了回去,最后和练斌相视一笑,苦笑。
反正是东拉西扯的说了大半个钟头,胡三见没什么新鲜的东西最后留下个联系方式便赶紧抽身离开了。
“小斌,过两天我再来谈你和小燕的婚事啊。”见胡三要走,村长撂下一句话便忙不迭的追了出去,远远的就听,“哎,胡同志,就我跟你提的孤寡老人的单身问题,您看能不能给解决一下?”
等二人走得远了,练斌还在回想之前胡三问的那些话,看似不着边际,但细一留意全都是围绕着“伏龙村”的。
“难道村子出什么问题了?”
只是猜测归猜测,他并没有生出多管闲事的心思,反正那破地方谁爱回去谁回去,他打死都不想再回去了。
看了看时间,见实在没人光顾,练斌便关门来到了后院。
这间院子是老爷子留给他的。
当初老人病重的时候,家里但凡值点钱的东西该卖的都卖了,结果人没救回来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唯独这院子老头死活都不让卖,要不是拆迁拿了点钱,估摸着他现在得睡天桥底下。
练斌来到杂物间,里面堆着不少老头生前糊的纸货,什么纸人纸马、童男童女,各个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就是长时间没打理,都落上灰了。
除外还有拆迁后搬过来的东西。
东西倒也不多,就是太杂,零零碎碎的也不知道哪些有用哪些没用,怕扔错所以就一股脑的带了过来。
可理着理着,练斌嘴里忽“咦”了一声,旋即坐直了身子,疑惑的看着手里的红漆木盒。
家里的东西就是再杂再多他也有个大概的印象,不至于想不起来,可这木盒他压根就没见过啊。
也不知道放了多久,漆面早已斑驳,锁扣都锈上了。
“嗯?”
等练斌费了一番功夫打开,眼底却闪过一丝异样,盒中居然放着一本书。
还是那种旧时的线装老书,旧的可以,布脊硬皮,斑驳褪色,怕是受了潮气,书角都有些泛黄,有烧过的痕迹,瞧着分明是上了年头的老物件。
书皮上有字,乃是手抄的小楷,字如龙蛇,神秘怪异。
练斌眯眼细看,好一会儿才终于认出八个字来。
“百无禁忌,诸邪退避。”
除了老书,盒底还压着几枚大小各异的铜钱,上面生着斑斑铜绿,外圆内方,印有“开元通宝”和“五铢”、“半两”的字样。
“该不会是老头留下的古董吧?”
练斌的心思此时全都在手里的老书上,他好奇之余翻开封页一瞧,哪想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眼神都直了。
就见这第一页居然密密麻麻写着诸多怪力乱神之术,“这、这是……咒术、蛊术、赶尸术、纸偃术、斩龙术、厌胜之术、招妖驭鬼、出马请仙、扶乩问神、走阴拘魂……”
眼神飞快游走,正当练斌惊疑之际,窗外忽掠进阵阵阴风。
“持书第一咒,凡持此书者,若为人间恶,则魂堕九幽,永不安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