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峰话语好似当头一棒,把李贺脑袋敲得嗡嗡的。
但他转念一想,便想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敌人强大,不可力敌,前身惟有藏拙,让自己显得无害才能自保。
为此,他不惜散尽家财,买三书架小黄书,故意搞臭自己的名声,成为众人口中的五毒书生。
“好一个忍辱负重!好魄力!”李贺不禁在心中为前身喝彩。
“可惜,终究没能逃过一死。”
同时,他对周云峰和前身之间的关系有了直观的认识。
前身连最机密的信息都说给周云峰听,由此可见周云峰是真正可信之人。
李贺提着酒坛昂头咕噜咕噜灌酒,放下酒坛,沉默片刻。
“前段时间撞邪,并非意外,而是有妖人驱鬼害我。”
周云峰喝酒动作一凝,身上散发出野兽般的杀气。
“不止是鬼物,还有昨日的杀手,此等阴损手段,简直不为人子!”李贺愤恨。
“贺哥儿,究竟是谁人害你?”
“我也是不知,周兄,你帮我分析分析。”
“周兄?”
周云峰扣扣脑袋:“周兄我听着别扭,你还是叫我峰弟吧。”
“峰弟?”
李贺看看周云峰满脸胡子的粗犷面孔,堪比自己腰的大腿,坐着都比自己高一个脑袋的体型。
他小心问道:“你今年多少岁?”
“16岁,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很成熟。”
“哈哈哈,其实也还好呐,”周云峰摸着后脑勺哈哈大笑。
李贺:……
周云峰笑了一会儿,想了想。
“贺哥儿,洪山县和你有仇的,不外乎那么两家,郑家和黑蛇帮,若有人要害你,准是他们之一。”
“可没道理啊,自你把家产输给他们之后,他们就没找过你麻烦,至今快两年了,没理由这时候对你动手啊。”
“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李贺皱起眉头:“或许出了其他变故吧。”
“对了,贺哥儿你还有一个仇家,就是害死伯父的那一帮人。”
周云峰气愤一拍桌子:“他奶奶的!李伯父一个【淬骨】武者,黎爷这个【炼脏】高手,还有十几个护院好手。”
“竟然因商船触礁全部淹死,这说出去谁信?!”
“不猜了!不猜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李贺抱着酒罐昂头。
他狠狠灌上一口酒:“且说说你知道的吧。”
“……”
通过周云峰的讲述,李贺对前身的恩怨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
昔日,李家贵为洪山首富,前身父亲李万千乐善好施,广交好友,在整个郡府都是赫赫有名。
后来,李万千离奇落水死亡,一同去死的还有李家高端战力。
李家支柱倒塌,郑家和黑蛇帮趁机扑上来,瓜分李家的财富,将孤儿寡母逼上绝路。
若非前身果断放弃家财,否则的话,李家可能早就满门死绝了。
李贺“散尽家财”,本人又“自甘堕落”。
再加上李万千多年行善集赞了大量声望与好友,杀李贺将引起这部分人厌恶,百害而无一利。
故此,前身得以苟活,且暗中筹划报仇。
可惜,他没能等到报仇的那一天。
李贺心中暗叹:“也罢,接管了你的身体,你的恩怨,我也替你接了。”
当然,就算他想不接恐怕也不行。
他可以不去主动招惹别人,但别人惹不惹他,这就不是自个儿能决定的事了,刺杀事件就是最好的例子。
一念至此,李贺又想到自己的入会任务,心中一动。
“我要前往安泉县一趟,峰弟你有没有门路?”
“这好办!”
“……”
周云峰为李贺展示一番武艺,宽慰道:“贺哥选择了武道,那就安心练武,迟早有一天,你也能成为我这样的石皮高手!加油!”
李贺眉头一挑,并未戳破。
……
“驾~!”
车夫随手一鞭子,轻轻抽打在枣色马儿屁股上。
枣色马儿在晨光中迈动步子,跟上前方的大部队,徐徐向城门走去。
这是一个由二十来辆马车组成的车队,一半马车载人,一半马车拉着油纸覆盖的货物,周围还有骑马负刃的汉子守卫。
最前方开路的几人中有一人举着一杆三角旗,三角旗迎风招展,上书“扬威”二字。
这支队伍,赫然是扬威镖局的车队。
李贺便在队伍第二架马车内。
此时距离周云峰上门拜访,已经过去四天了。
昔日,李贺询问好友前往安泉县之事,却没想到跨县客运正是镖局主营业务之一。
古代世界不比后世,城市与城市之间的道路被森林、荒野隔断,林子里的猛兽、强盗,流窜的马匪对行人皆是致命威胁。
更可怕的是,野外还有孤魂野鬼、通灵妖物。
故此,除了极个别艺高人胆大之流,寻常人都是搭乘武力强悍的镖局便车。
正好扬威镖局四天后有一趟镖要运往安泉县,李贺怎会错过!
周云峰还特意给自家兄长安排了一辆最好的马车。
最好,也是最贵,虽然周云峰执意要免单,但还是拗不过李贺,收下了五两银子的车费。
狭小的车厢内,李贺和一名老人相对而坐。
李贺与这名老人有过一面之缘,正是昔日在街上卖字时遇到的梁老。
这次相遇,李贺主动打招呼问好,梁老却反应冷淡,似是对他有些不喜。
李贺感到疑惑,却也不会拿热脸贴冷屁股。
车内无话,车队出了城门后,李贺撩起窗帘看窗外风景。
农田间阡陌相交,田里农作物青翠欲滴,农家夫妇弯腰挥汗,儿童赤脚追逐嬉戏,还有那黄狗花猫相伴。
虽有些穷苦,却也有几分农家欢乐,让人不自觉面容带笑。
然而离洪山县城越远,人户渐渐绝迹,路也越来越烂,马车嘎吱嘎吱上下颠簸,硌得屁股疼。
李贺没了欣赏绿水青山的心思,放下窗帘。
他看一眼看书的梁老,在车厢内闭目养神,默念《清明度厄真经》。
自从得到《清明度厄真经》之后,他每日睡前都要念上几遍,效果显著。
他睡觉时间缩短许多,一觉醒来却觉神清气爽,头脑清明。
哒~哒哒!
马蹄声在车外响起,由远而近,来到车旁。
“贺哥儿!”
李贺听到熟人声音,撩起窗帘,看到窗外骑马带笑的周云峰。
他笑着道:“少镖头在后面压阵,怎跑到我这来?”
“少镖头又不是干活的老牛,也得轮换不是!”
周云峰从腰后取下一个酒葫芦,美美的灌上一口。
李贺笑了笑,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家这兄弟好酒如命。
“啊~!爽!”
周云峰叫爽,一甩手将葫芦丢给李贺:“接着!”
“……”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一路闲谈。
周云峰讲述江湖经验、坊间趣闻,李贺更是来自于知识大爆炸时代,见多识广,有太多东西可传授。
“咦?!”
正聊着,李贺不经意瞥见远方道路上,一团白气由远而近,相向而来。
“峰弟,你看!”
“看什么?”周云峰顺着李贺所指方向望去,却什么也没看见,不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李贺亦是疑惑:“你看不见吗?”
白气速度很快,说话间便来到车队不远处。
“你看到……”
“嘘!”李贺连忙嘘声打断周云峰的问话。
他竟在白气中看到一道虚幻的人影!
下一瞬,白气来马车旁。
白气中的人影似是感受到注视,偏头看向李贺,微微点头随即远去。
李贺暗松一口气,白气停留片刻,让他看清白气中的人影模样,那是一个类似捕快形象的鬼魂。
他又想起清微道长所言,人皇鬼帝分管阴阳之事。
再联系人影白气周围淡淡的金红色,和城隍庙看到的那团金红色烟气有些相似。
他心中做出判断:“因该是城隍麾下的鬼差。”
另一边,周云峰在鬼差经过时,感到一股凉风吹过,身上汗毛倒竖。
这股凉风持续时间很短,若是以往,他会以为是自然现象,但经过李贺提醒,却是不会以为平常了。
他凝重问道:“贺哥儿,你看到什么?”
“刚才有一个鬼差经过。”
“哦,正常,官道上有鬼差巡逻。”
周云峰拿着葫芦就要昂头,忽然动作一愣,随即扭头一脸难以置信盯着李贺。
他惊讶问道:“贺哥儿,你能以肉眼看到鬼差?”
李贺点点头:“清微道长曾传授我一项秘法,令我能目视鬼物。”
“不愧是贺哥,好运道!”
周云峰灌一口酒,毫不掩饰羡慕神色。
李贺好奇问道:“峰弟,我听闻江湖中人和衙门捕快皆能除鬼,你们看不见鬼物,如何除鬼?”
周云峰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凭这个。”
“这瓷瓶里装着城隍庙求来的符水,只要往眼睛上一擦,就能看到鬼物,持续半个时辰。”
他又指了指前方领路的镖头:“符水稀少,寻常时只有彪叔一人涂抹符水,发现危险便提示大伙儿。”
“鬼差不会威胁到活人,故此没有示警。”
“至于衙门捕快、捕头,衙门和城隍庙关系密切,不仅有符水,还能拿取灵符。”
“原来如此。”
镖局队伍一直前行,直到下午时分来到一密林前。
“吁~!”
队伍最前方的镖头抬手示意,整个队伍停下。
包括周云峰在内,所有镖师、趟子手皆脸色凝重。
他们看看前方密林,拿出瓷瓶,在掌心倒上些许符水,涂抹在眼皮上。
所有人准备就绪,队伍这才徐徐驶入森林间杂草丛生的官道。
“贺哥儿,这里就是我跟你说的厌鸦林了,你小心一点,我也该干活了!”
周云峰一勒缰绳,调转马头,向队伍后面跑去。
李贺扫一眼厌鸦林。
即便是白天,厌鸦林看上去也是阴森森的。
干瘦的树木紧挨在一起,茂盛的树藤如毒蛇缠绕,茂盛的枝叶连阳光都射不进来,给人幽深、阴冷之感。
随着马车驶入森林,李贺感觉周围温度都下降了许多。
他放下窗帘,默念《清明度厄真经》。
据周云峰所说,这厌鸦林是前往安泉县路上最危险的一段。
林中的强盗不足为惧,双方早已是“老朋友”。
危险的是林子里隐藏的鬼物,山精野怪。
以往在这条路上出事的,十之八九和鬼物、山精野怪有关。
马车行驶了一段距离,遇到强盗拦路。
正如周云峰所说,镖头上前交涉一番,递上一个钱袋,队伍便得以放行。
“盗匪拦路,官府为何不剿灭他们?”行驶一段距离之后,李贺有感而发。
一路看书的梁老闻言,抬一抬眼皮。
“并非不愿,而是不能。”
“何解?”李贺看向梁老,这还是他第一次说话。
梁老翻一页手中书卷,头也不抬回答。
“这伙强盗占据了一个地下溶洞,溶洞唤为地龙洞,地龙洞内四通八达宛如迷宫,易守难攻。”
“洪山县前后两位县令都曾派兵围剿,结果都无功而返。”
“再加上这伙强盗还算守规矩,给过路费就放行,很少杀人,也就听之任之了。”
“原来如此。”
李贺见梁老没有多说的兴趣,也闭上眼,继续默念《清明度厄真经》。
过了许久,李贺感觉队伍停下不动了。
他撩开帘布一看,天色黄昏,队伍在一片林间空地上停下,想来是到了安营地点。
“大伙儿都下来吧,我们今晚在此歇息,明天下午就到安泉县县城了,”一个浑厚有力的大嗓门响起。
此人正是这趟车队的镖头——张彪,他是周云峰口中的彪叔,同时也就是吴妈妈口中的彪爷。
李贺下了马车,伸一个懒腰,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半个足球场大的林间空地,一面是官道,另外三面用一根根原木固定在树木上,形成三面密不透风的围墙。
以此看来,这里是厌鸦林内固定的扎营地。
嘎!嘎!嘎!
三只漆黑的乌鸦飞过空地上空,发出难听的鸦鸣,令人烦躁。
李贺眉头一皱,一旁的周云峰倒是习以为常。
“这鬼地方,就是乌鸦多!”
周云峰接着道:“贺哥儿,你先歇会儿,不要走出营地,这厌鸦林很邪门。”
“你不用管我,去忙你的吧。”
即便周云峰不说,李贺也发现了。
他皱眉看向官路对面的森林,森林里有三个鬼魂。
三个鬼魂藏在树后窥视,半透明的身躯缠绕着不详的黑红怨气,毫不掩饰的恶意直叫人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