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航班CA1872机长李建国,现在需要通报一条紧急讯息。”
“飞机上现在有一名乘客突发重疾,经过医生的检查,他需要立刻接受手术治疗才可以脱离生命危险。”
“为了给手术提供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我已经和塔台进行了联系,允许我们上升一千米,进入平流层顶端,在那里雷暴云层的乱流对飞机影响会降到最低,飞机会进入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
“不过由于飞机搭载的燃料有限,上升高度之后我们有可能需要在临近的机场降落,耽误各位接下来的行程,同时临时改变飞行计划也会有潜在的风险存在。”
“根据公司的有关规定,这次的上升需要通过乘客们的全票通过,举起你们的右手即为同意,我会在监控中确认,现在投票开始,倒计时一分钟。”
……
机厢内突然响起了机长的播报声,内容让乘客们都面面相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一阵不大不小的骚乱开始在机厢里蔓延开来。
“怎么回事?有人病了?什么病,严不严重啊?”
“不严重会需要在飞机上做手术吗?不过在这万米高空之上,真的能做手术吗?”
“卧槽,别改变航线啊,我刚看了《死神来了》,而且接下来我还有重要的事情,我必须要准点赶到!”
一分钟的时间很快。
这么短的时间里,很多乘客甚至都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他们刚刚从睡梦中醒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只是依稀从机长的播报中听到有病人需要手术,飞机需要上升,自己需要举手。
举手?
自己为什么要举手?
大家好像都没有举,那我还是不举了吧。
一分钟的时间很快到了。
机长很遗憾的在耳麦里对楚良通报道:“不好意思,只有不到一半的人同意了飞机上升平流层顶端的方案,我应该帮不到你了。”
“如果你还有什么别的需求,可以随时联系我,我一定会全力协助你。”
楚良皱了皱眉,对于机长如此草率的做法显然十分不满。
“这是一条生命!”
楚良压抑着情绪,对着话筒地吼道:“你们的选择可能会害死他!”
然而机长却十分冷静的回答道:“你是医生,需要对你的病人负责,而我是机长,我需要对飞机上的214名乘客的生命负责,抱歉。”
“等等!”
楚良看着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病人,还想要为他最后努力一次:“把我的通话频道切到飞机广播上,我要和全机乘客直接对话。”
“抱歉,这不符合规定。”机长毫不犹豫的拒绝道。
“我只要三十秒,这個病人不该就这么死去,你们有太多的规定,但至少应该为这条生命破例一次!”楚良道。
耳麦里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机长似乎正在衡量着什么。
但最终他还是沉声道:“你只有三十秒的时间。”
“好。”
得到了一次为病人争取的珍贵机会,可楚良心里却没有丝毫放松的感觉。
“现在至少有一半的乘客不愿意举手同意,自己却只有三十秒的时间,我该说些什么才能让这些乘客们举起手,同意让飞机上升呢?”
楚良很头痛。
在这种时刻,一切的语言都是苍白的。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换做自己是一名乘客,听到广播里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声音,让自己同意飞机上升,自愿承担一切的后果。
自己是否会同意呢?
楚良并不确定。
但犹豫不决其实也是一种态度,病人没有时间给所有乘客慢慢思考,李亚楠和卡特琳此时正竭尽所能缓解病人缺氧的症状,但缺乏专业的医疗医械,徒手抢救的效率实在太低了。
何况病人纵膈摆动的情况并没有改变,外部的手段其实都是徒劳的。
根本的问题不解决,病人很快就会像是条张大嘴巴的鱼,虽然身边都是无形的氧气,可却一口也呼吸不进去。
这真是一种很憋屈的死法。
明明身处在空气之中,却无法呼吸。
明明极度缺氧,可越呼吸却死得越快。
仿佛病人现在做什么都是错的,死神改变了他活下去的规则,戏谑的等待着最后的收割时刻。
“楚良,帮帮他,他快不行了!”李亚楠带着哭腔说道,身为内科病人他很少面对如此激烈的生死时刻。
内科病人的死亡都是缓慢而平和的,他们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因此在面对死亡时还能保持最后的体面。
但眼下这个病人显然没有做好面对死亡的准备。
在死亡面前,他泪流满面,大小便失禁,张大嘴巴眼睛无神的望向天花板。
在场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强烈的求生欲望,却又同时能感觉到生命在死亡面前的微不足道。
死亡在敲钟,钟声结束,谁也不能阻止死亡。
就在这时,楚良的耳麦里又传来了机长的声音:“你准备好了吗?我现在就把你的频道切到广播里。”
“给我十秒钟!”楚良突然说道,随即冲到病人身边,在他身上一阵翻找,似乎在寻找什么。
在场众人都奇怪的盯着他,不明白他在做什么。
“好。”
机长很严谨的开始倒计时:“十、九、八……一,广播开始,记住,你只有三十秒。”
楚良此时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平息了一下呼吸,然后扶稳话筒,沉声说道:“我是庐州省二院急诊病房的楚良主任。”
“刚刚机长通报的病人,现在情况已经非常危险了,再不立刻手术,他很快就会死亡……”
楚良的声音顺着广播很快在机厢里传播开来。
经过电流改造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和机长的平铺直叙相比,楚良的语气显得更急迫,也更诚恳。
不过大部分乘客还是表现得很麻木,有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感觉。
三十秒的时间,我不可能详细的把病人的病情从头到尾说一遍,不管我说的再专业、再通俗易懂、再危急,对于这些乘客来说,这也只是一个陌生的倒霉蛋而已……楚良此时格外冷静,很清楚这时候自己该做什么。
乘客们不是病人家属,自己不需要和他们把病情讲的那么清楚。
他们只是一群陌生人,而想要让一群陌生人愿意帮助一个人,第一步其实应该是让他们熟悉病人、了解病人。
楚良于是拿出刚刚从病人身上掏出的身份信息,开始念道:“病人名叫王浩,今年三十二岁,家庭住址在柳市金安区,随身带的钱包里有一张全家福。”
“他的妻子看起来比他要年轻一些,留着卷发,有点微胖,额头上长着一颗痣,笑起来很温柔。”
“他的儿子看样子似乎在叛逆期,不太愿意看镜头,也不愿意父母搂住他,不过和母亲的关系应该更亲密一点,这一点从他身体向母亲那边靠可以看出来。”
“现在由于气胸的原因,病人的呼吸很艰难,就像是有人用塑料袋蒙住了他的脸,他越是大口呼吸,越会觉得窒息痛苦,但越是窒息痛苦,他又想要大口呼吸。”
“他现在正在哭,大小便失禁,浑身的皮肤变得发绀青紫,按照莪的经验,再过不了十分钟,他就要因为窒息而死亡了。”
“不得不说,这真是最痛苦的死法了,他确实是个倒霉蛋,气胸这种疾病如果放在陆地上,早一点就医其实不算什么,但他现在在万米高空,他可能真的要死了。”
“如果你们觉得他真的没救了,那就举起手,飞机将继续按照原先的航班飞行,顺利准点的到底目的地。”
“但如果你们觉得他还有活下去的希望,那么就请你们坐在座位上坐好,不要举起你们手,等到机长确认投票结果后,飞机就会拉起,飞向更高的天空,为病人的手术创造一线希望。”
“现在,请你们为这条生命投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