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迁亭把那几个来路不明的小贼擒下后,陈好也提出尽地主之谊。朱信几人也就顺理成章的留下来蹭一顿酒饭。
说起来,朱信当上游徼后,便到陈里这受邀蹭饭。不同的是那时只有陈应、陈好和几个乡侠,且当时彼此不熟,交谈不广。而这次,却全里之人皆在,彼此欢腾,酒到酣时,有人主动寻朱信比酒论筹,觥筹交错,煞是热闹。或是陈好、陈应带头,许是此番朱信护好了陈里,里民对朱信亦是熟络、尊敬有加。
朱信见此状,心里暗想自己以往的努力果真没有白费,如今方有乡民对自己亲信有加,轻侠亦认可自己,回上虞之初制定的大计成半矣。朱信想起自己的大计,又不得不担忧太平道,直至今日,太平道仍然在会稽扎根、扩张。这已经成为了朱信的一块心病。
也不知阿尚、伯广二人到临海亭与石君介绍的那个商贩谈的怎么样了?县内聚财又是怎样?
……
吃完了夕飧,朱信顺路见了回乐尚和范疆,从那里知道了此次与田诸会谈的前因后果,范疆说的大致意思是虽然乐尚少许冒犯了田诸的颜面,然而田诸不计前嫌,不但对他们温言尊待,而且同意购药一事,可见品性淳朴。从范疆言语间听得出他对田诸的尊重。
乐尚描述的与范疆差不多,他说完顿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对朱信说出自己的猜想,又道:“明征,以我看,那个田诸同意的轻快,不像他说的什么四海为友那般简单,我觉得此人颇有心计,明征与其商议购药大事尤要注意。”
范疆听到后,有些不爽道:“乐君,你这话讲得我不爱听,啥叫此人颇有心机?若是其有心机给我等做了这场戏,就该就着儿子被你打了这回戏借机升价才是,可其并未做如此下作之事,怎会如你说得那般富有心计呢?乐君,你多虑了。”
乐尚本就是把自己无法考证的想法一说罢了,倒是听了范疆的话后,惊奇的发现他与自己所想的相差无二后,又细细打量起范疆来,说道:“原来……
“原来什么?”范疆问道,他不懂这乐尚突然上下看着自己是什么意思。
“原来范君不蠢,范君只是老实罢了。”
范疆不太明白,只当是乐尚轻佻的性子又犯了。
乐尚最终还是对朱信说道:“朱君,不论如何,自古商人逐利,与田诸打交道还需多留心眼。”
朱信点头道:“辛苦二位替我走一趟了,我会更加注意田诸的。”
乐尚与范疆去见田诸,主要目的是谈谈购药此事可行否,至于购药多少、购药价格都要等朱信与田诸细谈。
从范疆、乐尚二人对田诸的描述,却是两种评价,范疆认为田诸为人淳朴,而乐尚则认为田诸富有心计。朱信有着前世见闻,而不似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若是田诸真淳朴,那田诸能由一穷二白、毫无背景发家到今天的腰缠万贯、沿海大商?朱信是打一万个不信。所以朱信心中已信乐尚五分。
但无论如何,购药是朱信压制会稽太平道的第一步,田诸既然同意,那此事先是成了一半。另一半,就要看二兄在县内筹资多少。
……
朱皓那边可就没有朱信这边走得那么顺畅了,几日来,因为先前朱皓提议官吏出资本得罪了一批县吏,所以现在轮到他们出钱时,他们就各种说苦道难,推脱半天,只舍得出些小钱。富户们倒是避不过,可拿这钱可不简单,他们可是说道:“这便当作我等的口赋了。”言下之意便是以未来向县府缴纳的赋税提前交了,这样一来,只能算是县府出的钱。
若是平常,朱皓不介意训斥这群富户右族,慢慢收拾他们,可是如今疫中乡民更急、为县除疫更重,朱皓不得以先放下这些小节,但即使如此,所收之财也不算丰足。
于是朱信有天回府便见到朱皓一脸愁容的坐于案前。
见到二兄此状,朱信也猜到二兄那边多半不顺。朱皓揉着太阳穴告诉了朱信他的在县中筹财的成果,说道:“县中诸吏出财共五万钱有余,富户右族出财七万钱余。我家自出五万余钱,县府又出七万钱,合计近二十五万钱。想靠这些钱去买上可供全县疫人之药,只怕仍是不够啊。”
朱信说道:“那再算上上回县君赏我的五块金饼,如何?”
汉初,一金可当万钱。然而,历年来朝廷为充实国库而大量铸造五铢钱便使之大大贬值,如今一金可换万七千有余。相当于朱信拿出了七八万钱。算是攒了三十万钱左右。
三十万钱并不是小数目,放在太平时期,“谷至石五钱”的说法,三十万钱少说能买到六万石谷,即一百八十万公斤的粮食。可是现在天下可大不太平,年年有天灾、岁岁出人祸,粮食减产、物价飙升。现在三十万钱能买上两万石谷便不错的了,连谷这类粮食尚且如此,更何况是稀草药石。
朱皓说道:“以我估计,三十万钱买上的药材只够乡民县人用上十日,十日后若寒疫仍不得止,恐怕前功尽弃。”
朱信也略带愁容,朱皓所言他并非不知,可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莫看朱府人丁不过数人,实际养着不少家兵,日常用度不是小数目,出资五万钱何尝不是尽力。
钱资不足是道硬伤,看来到时与田诸谈判时免不得陷入被动。刚有所欲为便临头一棒,朱信只能暗叹:成事难!
……
高迁亭。
与此同时,一伙人鬼鬼祟祟地游荡在亭域,这伙人穿着单一的葛根衣、外套着兽皮以保暖。
几人缓缓来到陈里附近,静静等待。
然而这时,旁边的树丛突然传来一句:“若是汝等是在等入里探查的同伙,那可以回去了,他们已在亭里的犴狱里住下了。”
几人大惊,急顾左右,又怕打草惊蛇而不敢声张,悄声道:“何人在此?躲躲藏藏,可敢出来一见!”
树旁草动,一人缓缓走出,身形高挑,不是左斗又是谁。
他还真敢出来!那伙人互相使个眼色,缓缓靠近左斗。左斗面目阴沉,说道:“我若是尔等,就不会企图对一个知道尔等来路之人杀人灭口。”
挥手间,丛中又走出数人,头绑苍巾,料来是家仆。他们将那伙人围住,拔刀威胁,那伙人见此,也不敢轻举妄动。
左斗说道:“”如此,诸君可否悉听我言。”
刀在脖上,几人没得选择,又见左斗不像亭卒求盗,不是想抓自己下狱。说道:“请讲。”
左斗漫不经心地说道:“尔等是那个山头的?罗才还是丁铜?”
这伙人见左斗似乎真知道自己的底细,也就不再隐瞒,说道:“我等是丁山主的麾下。”
左斗说道:“那我想跟汝等山主谈一桩合作,今日午时便有汝等一伙之人探查亭里时被抓,他们要是供出了汝等,多半会扭送余姚县狱。作为见面礼,我会在此地提前告诉汝等扭送的时间与地点。”
一人问道:“那汝又想我等为你做什么?”
左斗说道:“届时会告尔等所知。今日便在此分别。哦,对了,那个害的尔等同伙被抓的人,名唤朱信。”
随后,左斗率众家仆离开,留下那几人在原地。
有人说道:“那人所说可信否?我等真要把此事告知山主么?”
为首一人说道:“探子未归,许是真如那人所言,山上也缺食少粮,再不下山劫些粮食,我等山头可过不了这个冬天。先回去告山主知此事吧,便由山主定夺此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