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销骨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两具尸体，竟不知道究竟该作何反应，直到他想起来要推开曲子轩免得玷污了温子衍的时候，两人的尸体早已僵硬得无法移动分毫。

“穆公子，”拉住了穆销骨想要动刀的手，沈睿道：“逝者为重，还望手下留情。”

“为什么重？”穆销骨问，冷声道：“我们魔道的人，虽然没有你们仙家讲究，但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跟着一起下葬的。”

皱起了眉头，沈睿也不好反驳现在正在气头上的穆销骨，只能劝道：“温公子与曲侍卫心意相通，葬在一起，必然也是温公子所想的，你又何必执意……”

“子衍到底是怎么想的，需要我送沈大公子你下去问问他吗？”穆销骨的獠牙狰狞，第一次顶撞了沈睿，道：“沈大公子，谁都有资格说我执意，唯独你没有资格！当初子衍一个人待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故意磨合他跟曲子轩之间的关系？如果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多管闲事，曲子轩又是从哪里来的机会下手？！”

沈睿怔了怔，这一问，就将他给问得再也开不了口。

“穆魂，温公子已经走了，你……节哀顺变。”沈君骨本就寡言，除了这句话，也想不到什么能够安慰穆销骨的词了。

“子衍才十六岁，你让我怎么节哀顺变？！”穆销骨怒火更甚，仿佛已经耗尽了所有的耐心，道：“而且为什么我们魔道的事情，你们仙家非得这么多管闲事不可？！”

沈君骨道：“穆魂……”

“一次两次地打乱我的计划，我根本就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马上把禁锢术解开，滚回你们祁夙去！”穆销骨骂道。

骂完，想起禁锢术是蒙面人下的，穆销骨便伸手将沈君骨腰间的佩剑拔出来，怒到已经丧失了理智，竟然想要断掉自己的手来摆脱禁锢术！

“穆魂！”沈君骨惊得急忙夺回了佩剑，下意识地便解除了禁锢术。

解除的瞬间，不止是穆销骨，就连沈睿也愣了。

“呵。”有些不知意味地冷笑了一声，穆销骨抬头看着沈君骨，道：“原来这个禁锢术，是你下的。”

沈君骨这才反应了过来，道：“我……”

“怪我笨，也怪我蠢，没反应过来蒙面人是红尘的人，又是从哪里来的灵力？真是枉我这么信任你，你却还在怀疑我会逃。”穆销骨后退着拉开了与沈君骨之间的距离，满脸的失望，道：“怎么样，这几次拜托你跟沈大公子一起延伸禁锢术的时候，你们是不是都在把我当成傻子看待？身为仙家的人竟然能把谎言做得这么真，真是为难你们了。”

沈君骨向前靠近穆销骨，道：“这件事不是你想的这样，穆魂，我……”

“究竟是什么样都无所谓！”打断了沈君骨的话，穆销骨又一次后退，伸手指着山下，冷声道：“滚回你的祁夙去，沈满，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穆魂……”

“滚啊！！！”

看着穆销骨眼中的决绝，沈君骨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随了穆销骨的意，跟沈睿一起离开了。

“骗子！骗子！！一个个的都是骗子！！！”狠狠一拳打在了地上，手指被尖锐的石子划破，穆销骨将蘑菇拔掉，徒手疯了一样地不停在挖着坑。

挖着……一个足以容纳下两个人的坑。

穆销骨并非是真的不明白温子衍的心意，他只是无法原谅自己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发觉温子衍的心意，不然也不会造成这样阻止已经为时已晚的结局。

这一挖，就从黄昏挖到深夜，手指已经变得血肉模糊，穆销骨才算是终于停了下来。

将温子衍和曲子轩的尸体小心翼翼地埋入了深坑之中，每将泥土填回去一些，温子衍的身影就越模糊一些，待到彻底填埋好了，穆销骨早已是泪流满面。

“子衍，我答应了你不杀曲子轩，这是曲子轩自己要下去陪你的，不是因为我食言。”一个人跪在坟包前，穆销骨哽咽着，咬牙切齿地道：“但是曲子轩我告诉你，填埋的时候我已经下了诅咒，来世要么用命，要么用情，你都得偿还子衍今生被你辜负的帐！”

说是诅咒，可是对于两情相悦的曲子轩和温子衍而言，却更像是另一种祝福。

四周万籁俱寂，漆黑的夜空里也看不见月亮和星星，穆销骨靠在坟包旁，忽然觉得好安静。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从外到内哪里都疼，与当初被赶出魔道时几乎一模一样的处境，真的……真的好安静。

一觉睡到第二天清晨卯时，穆销骨便趁早下山买了祭祀用的香烛纸钱回来，又摆了些水果在坟前，将昨晚撕下的温子衍的长袖一角让云陵魔鸽带回临安给温宗主，以此来立衣冠冢，又设下结界让外人无法靠近这里，一切都做完之后，才离开了菇山。

一个人，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菇山。

饿了就到山上猎兽吃，却直到全部吃完了，才发现肉并没有熟透，满嘴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困了就在树枝上躺着睡，然后一觉睡醒到天亮，浑身酸疼得不行，原来是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摔下了树，也浑然不觉渴了就到附近找条小溪喝几口水，就算十次有九次都是长泽溪水，也仍旧任由意识丧失，不做半点防备。

漫无目的地持续走着，温子衍死后的这几天里，穆销骨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度过的，但是他知道，这样的日子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将从曲子轩衣衫上撕下的一截长袖放回了衣襟里，用溪水把身上的污垢都清洗干净，穆销骨便决定了下一个要去的地方皇宫。

以发现曲子轩尸体的平民身份进入皇宫充当宫女，才能找机会将更多参与过魔道沦陷的人给揪出来。

“哎，你们走快一点，再这么慢慢吞吞的，那些宫女都要回去了。”

穆销骨正在想着要以什么样的理由解释自己只是发现了曲子轩的尸体而并不是杀害了曲子轩会更合乎常理一些，就听到一旁传来的催促声。

“你跑这么快干什么？探亲共有一个时辰，就是从这里走过去也有多余的时间。”

“是啊，跑这么快作甚？”

“哎呀，你们是不知道，这次负责带领宫女们来探亲的人是宫里资历最老的那位公公。他老人家啊，可不会给出那么宽裕的时间，一定是按照律法规规矩矩地守半个时辰，然后就要叫宫女们回去了。”

“原来这月是老公公来守？你不早说！”

“快走快走，等会晚了就真的看不见了。”

“嘿，你们这些人，真是见色忘友。等等我啊！”

宫女探亲？

最老的公公？

穆销骨挑了挑眉，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大步跟上了那几人。

走了约莫有一刻钟的样子，穆销骨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是哪里。凤门。当初上旬学礼的地方。

就在凤门东边不远处有两扇大门，大门里竖着栅栏，姿色绰约的宫女们就在这样探监一样的环境下，争分夺秒地跟家里人说着话。

不过比起看美人还不如照镜子看自己的穆销骨，他的注意力显然并不在那些宫女的身上，而是在站在一旁的那位老公公身上。

意料之中，果然是上旬教授他们礼仪的老太监。

“这宫里的姑娘长得比外面的姑娘漂亮，是不是因为宫里常饮长泽溪水洗涤心灵的缘故啊？”

正在穆销骨放弃了利用曲子轩的衣袖，准备独自上前去客套一番，再伺机问问老太监宫里还缺不缺宫女，自己正好有个红尘朋友想进宫，事后再男扮女装混进去的时候，就听到了身旁人的这句话。

迈出的脚步顿时就僵在了半空之中，穆销骨这才想起来宫里有长泽溪，现在没有了沈君骨的帮忙，他根本就没办法在宫里久待，更别提揪出其他参与过魔道沦陷的人了，在那之前恐怕自己就要先原形毕露了。

看样子，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穆公子。”

刚要离开，穆销骨却被叫住了。

是老太监。

“穆公子，是您吗？”老太监不确定地问道。

因为穆销骨现在憔悴消瘦的模样，明显与当初生龙活虎的状态完全判若两人。

“……是晚辈。”穆销骨躲不过，便应了一声，作揖道：“公公好。”

“不知穆公子大驾光临，老奴有失远迎，还望穆公子恕罪。”老太监笑了笑，摆手示意让门卫打开凤门，朝一旁的小太监道：“还不快下去备茶。”

现在恢复了各自的原本身份，聪明如老太监，自然明白态度应该进行怎样的转换。

穆销骨应邀向前，在即将进入凤门时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停下了脚步，拒绝道：“不必麻烦了。晚辈只是来送一样东西，送完就走。”

既然连负责中旬学习的曲子轩都跟魔道沦陷有关，穆销骨已经不敢保证负责上旬学礼的老太监是不是也有一份功劳，贸然地进去，到时候吃亏的恐怕只会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