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急着显摆他送来的粮食和衣物,早已跑了远去,带着奴仆下人们搬运衣粮,忙得不亦乐乎。
而张鹤龄便坐在那茶寮中,与弘治夫妇谈天说笑,不时朝朱厚照方向观望。
“太子近来长进不小,寿宁伯你教授有功,朕很满意。”
弘治皇帝不时夸赞,倒说得张鹤龄有些羞赧。
说起来,他对这位太子外甥,真谈不到什么关照教育。
不过是他见识太少,难得见了次流民,吃惊之余,便有所感悟。
心里虽然诚实,但嘴上可不能露底。
张鹤龄将手一拱:“太子殿下是国之未来,臣下辅佐太子,乃是应尽的职责。”
有便宜不占是傻子,搞不好弘治皇帝心里头高兴,还能赏个三瓜俩枣的呢!
可回应他的,并不是什么奖赏,只是弘治皇帝满意的目光。
张鹤龄略有些失望,心灰意冷之下,竟难得地觉得有些清冷。
方才忙活着指手画脚,倒不觉得冷,这会儿坐定了下来,倒真感觉寒意阵阵。
虽还未到寒冬腊月,此刻也正是正午,还有些许阳光。
但毕竟入了冬,天气一天冷似一天,今日这个气温下,坐在这开阔地势下,冷倒也正常。
张鹤龄想起弘治皇帝的身体:“陛下,近来天寒,您还是早些回宫吧!”
宫里有暖阁,这弘治在暖阁里待惯了的,突然跑到这山脚下,想是支撑不了多久的。
可弘治帝此刻正伸头朝太子方向张望,似是不大乐意回去。
他摆了摆手:“如今正是正午,天气倒还暖和,朕不觉凉意,倒是能多坐一时。”
“可陛下的身子……”
张鹤龄正要劝慰,可他忽地感觉,今日弘治皇帝的气色,似大有变化。
起初见弘治时,总感觉他三十来岁的人,生了副四五十岁的面貌。
但今日阳光照映下,弘治仿佛是回光返照一般,突地显年轻了。
“咦?”
张鹤龄不免惊讶:“陛下近来的身子,似是好了许多,可是新用了什么药物?”
弘治皇帝愣了一愣,他似是自己都觉察不出差别来:“没有啊!朕素来只服太医院开的保养方子,从来未曾变过。”
“那怎么会?”张鹤龄拉过张皇后,“阿姐,你来瞧瞧,陛下的气色,是不是好多了?”
张皇后凑了上来细细观望:“天天见陛下,还不觉得有什么变化。可今日鹤龄一提,倒真觉得陛下的脸色,似红润了许多,精神头也好多了。”
“哦?”
弘治皇帝似是后知后觉,他这才捋须看着他自己的手脚身子:“朕似也觉得,最近也不那么疲乏了。”
“这是为何?”张鹤龄好奇道,“陛下近来是吃了什么,又或者做过与往日不同的事吗?”
照说,弘治皇帝只有不到一年的寿命了,明年就该归西去了。
可看他气色,却突然好转。
张鹤龄不免怀疑,自己的到来,难不成能改变历史不成?
这倒是件好事,弘治毕竟是个有道君主,比起尚不懂事的朱厚照来,还是要高明不少的。
他张鹤龄只想老老实实过自己的富贵日子,自然希望大明朝能平和稳定。而弘治能多活几年,对大明朝有益无害。
弘治皇帝低眉想了想:“倒与寻常无异啊,近来公务繁忙,朕每日批阅奏章的时间,反倒还多了一些呢!”
“这怎么可能?”张鹤龄更好奇了。
他这身子该是累不得的,越是劳累,气色该是越差才对。
弘治又想了想,又蹙眉道:“嗯……倒是……倒是这几日天气不错,朕每日正午会到御花园里逛一逛,透透气。偶尔……偶尔也会将那奏章带去御花园批阅。”
“哦?”张鹤龄稍一思虑,悟出了原委。
看来这弘治皇帝还是得多到外头走一走,身体才会好。
想来也对,他整日在那暖阁里待着,憋闷得很,身子能好才怪了。
现在回想起暖阁,张鹤龄又想起那暖阁里压抑的气氛。
暖阁因为要保暖,时常关着门窗,而且那暖阁本是靠着烧炭取暖,本就容易积聚有毒气体。
虽说明朝的人,已懂得火炭之毒,暖阁的设置本是有专用的烟囱排除木炭燃烧的烟雾。
但那暖阁已修筑多年,难免那排烟的管道会有泄漏。
现在想来,弘治皇帝身体不好,倒真有可能与那暖阁有关系。
想到这里,张鹤龄道:“陛下,依臣看,您倒真该多到外头透透气。人得经常活动,才有活力。整日憋在暖阁之中,虽说暖和,但于身体反而无益。”
弘治皇帝喜笑颜开:“此言倒是有理,朕本该多出来走走,吸取这天地新气。”
“还有……”张鹤龄接着道,“臣觉得,陛下该遣工匠,去查一查那暖阁。看看暖阁的供暖通道,是否有破损坏露之处。”
张鹤龄虽没见过暖阁的具体构造,但大致也能猜得到,那是用中空的管道覆盖房间,管道之源连接着一个火灶,而后将热气传至暖阁四周,继而将热量传导到暖阁之中。
这样的设计,与这流民宿舍的火炕,以及后世的暖气,都有异曲同工之秒。
这设计虽然精巧,但一旦有破损之处,便会发生毒气外泄,影响人的健康。
张鹤龄这一般提点,弘治皇帝立时醒悟:“爱卿的意思是……那火炭之毒?”
张鹤龄点了点头:“陛下龙体万金之重,当慎之又慎!”
“是啊,陛下!寿宁伯所言不错!”
一旁的张皇后,也已被张鹤龄的话给吓了住:“陛下一直精神不济,真有可能与暖阁有关。陛下当派人详查,近些日子还是不要去暖阁为好。”
弘治皇帝稍作沉吟:“也好,那朕还是搬去御书房办理政务。”
张鹤龄又道:“陛下每日躬耕不辍,这对身体也有极大损伤。依臣看,陛下当注意劳逸结合,不要将太过操劳。”
弘治皇帝算得上了勤劳清俭,每日为政事操心太多。
想要能长寿,得劝他少操些心。
可弘治皇帝却又摇头苦笑:“朕倒也想松松手歇一歇,可近来军政大事繁杂,边关的折子一日多过一日,朕哪里能撒得开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