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城与西山间有一条直达官道,乃是早年间由朝廷修建,专门用来运载西山煤炭之用。
按说有这条平直宽阔的官道,来往于京师西山之间,该很便捷。
但由于常年有运煤的货车来往,这条路官道早已不堪负载,被碾压得残破坑洼。
当王守仁带着醉态,呢喃抱怨之时,张鹤龄也心有所感。
他曾多次来往于西山与京师之间,自然对这官道残破感同身受。
“要是……朝廷能修一修这官道就好了。”
唐寅也抱着酒坛做沉醉状,最终喃喃念叨着。
“修官道?”王守仁一听,便摆手苦笑,“这官道只做运煤之用,平日甚少有人穿行。朝廷绝不会费了大力气,重修这条官道。”
唐寅撇了撇嘴:“可是……伯爷在这西山集市倾注了不少心血……这条官道若不修整,伯爷这西山集市,怕是难有出头之日啊!”
说话间,唐寅又朝张鹤龄这头望了来,他那眼神里,既有提点,又有期待。
唐寅分明是在暗示张鹤龄,得动用自身能耐,去朝中争取一番。
张鹤龄只能摇头,唐伯虎这是对本伯爷的能耐,有什么不该有的幻想?
想要重修官道,得说服弘治皇帝和朝堂诸公,方能得成。
但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一来没有合理的理由,二来嘛,以我张鹤龄在朝中的声名,那些个朝臣公卿们,岂愿为我说话?
张鹤龄只能自己安慰自己:“其实这西山集市,本是为了挖矿的民夫所设,现如今又添了两座工坊,发展得到也顺遂。”
王守仁又凑上来,挤着眉眼撺掇道:“难道伯爷就不想更进一步?”
“更进一步?什么意思?”张鹤龄道。
王守仁指了指南北两侧:“这条官道在如今看来,不过是条断头路,只能串联东西,沟通京师与西山。可是……若朝南北修建两条辅路,联通到周边的官道上……”
王守仁又随手捡了根枯枝,在地上涂涂画画起来:“那这西山集市,就处在京市与南北沟通的交叉路口,日后来往人流激增,集市可不就繁茂昌盛起来了?”
他在地上涂涂画画,竟将西山集市,标成了联通南北的枢纽要地。
张鹤龄看得目瞪口呆:“你这家伙,倒真敢想!”
一开始建设西山集市之时,张鹤龄从没有想过这么远。
当时他只想着依托煤矿,日后这里有所发展。
可照王守仁这般规划,这西山集市突然成了京师朝西面的门户,往后无论是朝西南的保定、真定,抑或是朝西北的宣府、延庆,都可从这西山集市门前经过。
再往远出想,那西南再往南去,是偌大的中原地带,是山西河南,是湖广四川。
而再往北去,虽说是北方游牧民族,但难保不会有通商来往的那一天。
一想到这无限的潜力,张鹤龄顿时一咬牙:“修,他娘的,这条路绝对该修!”
“不光要重修官道,还要扩建延展,在咱西山集镇前,多修几条辅路来!”
“但是!”
激情过后,就要面对现实了:“这修路可并非小事啊!”
张鹤龄朝唐、王二人望了一眼,苦笑道:“以本伯爷的能耐,怕是说不动皇帝和朝臣们的。”
唐寅也叹了口气:“如此浩繁的工程,得耗费大量钱财,又得要征得不少民夫,朝廷绝不会轻易答应的。”
“怕什么……事在人为嘛!”王守仁倒素来乐观。
悠悠一笑,王守仁又道:“钱财对伯爷来说,该是不成问题的……大不了伯爷主动献金,求陛下应允便是……”
他倒一点都不心疼。
张鹤龄已在心里将王守仁打入黑名单了,让老子出钱,那不是开玩笑么!
虽说这阵子也挣了些钱,但若真要修这么条路,怕得倾尽家资了。
张鹤龄从不觉得自己有这般远见,愿意为了远景,去做这般大手笔的投资。
钱还是放在自己腰包里最为贴心。
……
自西山回来,张鹤龄就投身于培育红薯的伟大事业之中。
那王守仁与唐寅作为助手,也常来看望帮手,唐寅甚至在西山那荒地山坡里有多辟了几块地,也都种上了红薯。
随着红薯发芽结秧,张鹤龄几人都沉浸在喜悦和憧憬之中,对前路充满希望。
至于那修路之事,自然而然地被这喜悦冲淡,以致消散于几人脑海之中。
与此同时,自西山西南方向的大房山中,一支锦衣卫队伍返回了京中。
带队之人乃是指挥使牟斌,此番他回京之时垂首低眉,一副垂丧姿态。
没过多久,他这般低沉的情绪,就已传至宫中。
御书房里,萧敬拧眉躬身,面现担忧。
而弘治皇帝则是面寒若冰,咬牙不语。
“卑职办事不利,求陛下恕罪!”
牟斌单膝跪地,抱拳请罪。
弘治皇帝沉默良久,终是叹了口气,他摆了摆手:“可有派人四下追索?”
牟斌战战兢兢起了身,点头道:“卑职已撒出人手,向那房山周边追寻。”
他顿了一顿,终是哀声道:“但……希望不大……”
弘治皇帝闭上双目,微微沉凝片刻:“罢了,那白莲逆匪传承数百年,自是有其独到能耐。他们既已逃脱,想是再难追踪。”
说罢,他摆了摆手,遣那牟斌退了下去。
牟斌终得解脱,已轻舒口气,他缓缓退后,及至门前时,正要转身而去。
却听此时,那萧敬却突然抬手:“慢!”
那萧敬先前就面现急切,这时见牟斌亟要离去,方才抬手。
这骤然一声叫唤,让牟斌愣了一愣,便是连抚额神伤的弘治皇帝,也顿感惊讶。
弘治皇帝抬眸望向萧敬:“萧伴伴,你这是何意?”
萧敬拱了拱手:“陛下莫怪,奴婢是觉着,此事或未完结,牟指挥使那边,怕还要严加防范……”
“哦?”弘治皇帝蹙眉。
萧敬解释道:“那白莲逆匪侥幸逃脱,未必会安然远遁。若他们仍潜藏在京师周边,暗中筹谋下一次计划……咱们得早作防范啊!”
此言一出,弘治皇帝登时警醒,几乎是未作思虑,他立马招手:“牟斌,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