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田不再，饥民聚集，歹人拦路。

这三者，便是江长青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往年里那油绿田野，随风稻浪早已消失，只剩下龟裂黄土，干涸河流。

众多饥民或沿路而乞，或聚集于山野，以树皮为食，枕于坡土。

见江长青骑驴路过，饥民们纷纷抬起头来。

那眼神。

衰败、绝望，又显狰狞。

这些村民，皆是江家村附近村落中人，往年里与江家村颇有来往。

看清江长青的面容后，饥民们纷纷收回视线，按下了那想杀驴充饥的冲动。

理由很简单。

江长青的儿子江濡，曾一人单挑附近十余村落，凡与之较量者，皆不是一合之敌。饥民们虽饿，但还没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沿路而行，江长青忽被众多歹人所拦。

歹人的要求很简单。

留下钱财、毛驴，人走。

“这可不行，老夫身负血海深仇，正欲去报仇，需这老驴代步。”江长青摇头拒绝。

歹人闻言大惊。

并非惊于江长青所言，而是震惊眼前的白发老头，竟如此之飘！

眼见歹人们意图发难，江长青伸出一根细指。

雷纹如蛇，缠绕指身，发出“滋滋”声响。

此举虽会耗费灵气，但消耗不大，只需数日就可恢复，也并不影响寿命。

他的本意也是震慑，而非真的要动用修为杀敌。

果不其然。

“仙人！！”

歹人头领惊骇，率众逃离。

江长青骑毛驴追上，终抢得白银一两，文钱十文。

明显。

在这个天灾人祸的世道，歹人也穷……

看着手中白银，江长青白眉微皱。

刚才歹人头领称呼他为“仙人”，这没啥问题。

毕竟在普通人看来，他这最基础的御雷术，确实似那仙家手段。

可问题是。

他总觉得，歹人头领的反应，缺乏足够的骇然。

就像……

似乎见过许多个“仙人”？

因此才只震惊于“仙人”这个身份，而非震惊于“仙人”的出现？

这个想法有些荒谬。

毕竟末法时代的修仙者都在苟延残喘，在普通人面前暴露修为，实在得不偿失。

终究。

并非所有人都如江长青这般，有足够的寿元拿来恢复灵气、修为。

摇摇头，江长青沿路继续前行。

途中，他有意将白银拿在手中玩弄，想借此举，再弄些钱财以充当此次“报仇”的资金。

谁料结果不如人愿。

或许是察觉，敢在这乱世如此张扬，且还是个白发老头，必有来头的缘故，这一路上再无歹人拦路。

明显，歹人也是有智商的。

数个时辰后，江长青骑着毛驴抵达一小型城镇。

城外，左右两侧聚集着众多饥民。

这些饥民同样面黄肌肉，却因许多身着铠甲的官兵阻拦，不得继续向前，只得瘫坐在地，有气无力的哀嚎着。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数架帷幔落下，看不见内部的奢华车辇。

伴随着“咯吱”的滚轮声，这些车辇正前后有序，逐渐穿过饥民群，驶入城镇中。

见状，江长青抚须微眯。

前方的城镇名为溪城，是方圆百里唯一的集镇。

由于溪城地处大盛国边境，常年有商客来往之故，因此算得一座商业性集镇。

集镇有车辇来，这没啥问题。

问题是这些车辇过于注重装饰、舒适，绝非商人所用的马车货撵。

一看就知，必有贵人乘坐其内！

那么问题来了。

如此偏远城镇，究竟有何魅力，能吸引如此多的贵人前来？

江长青猜测，因是新设的勾栏之故。

毕竟那勾栏内，可有着一名能迷得老王神魂颠倒，置寿命于不顾的妖孽！

“妖孽，迷惑众生，此乃大恶！看老夫收了你！”江长青拂袖，拍了下毛驴的脑袋，一驴、一人跟在众车辇后方，前往溪城入口。

“入城交费，每人一两。”

守城士卒拦住了去路。

“……”江长青嘴角一抽。

入城还要交费？简直闻所未闻！

而且开口就是一两？知道他赚一两银子，有多不容易吗？

“官、吏、道籍免交。”士卒又道。

“道籍？”江长青微愣。

大盛国一直都有道籍，但据他所知，在这末法时代，道籍应该并不高贵才对，怎能和官、吏两籍相同，免去入城费？

就在江长青发愣时，忽有一道声响从后方传来：

“此人的入城费，我家主人付了。”

声音尖而细，给人一种莫名的不适感。

训声望去，江长青瞳孔微缩。

发声者，是后方车辇旁的一名老者。

老者虽两鬓斑白，却面色红润，其眼神锐利似鹰，身材瘦弱，正对着江长青微微一笑。

笑的很难看，还有些阴沉。

“先天武者，还是个太监。”打量了老者一眼，江长青心道。

先天武者具备浑厚内力，而内力绝顶者，甚至能驻颜延寿。

眼前老者虽气息内敛，但仍旧被江长青看得透透的。

紧接着，江长青又看向后方车辇。

他猜到了车辇上人的身份。

放眼整个大盛国，能让既是先天武者又是太监当奴仆的人，唯有皇室中人。

如今天下大乱，常居国都的皇帝以及其他皇室中人，自然不会明目张胆的跑来边境。

一番排除后，车辇上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戎卫边境的戍宁王！

“多谢王爷。”冲车辇拱手，江长青微笑道。

闻言，瘦弱老者目光骤凝。

短暂的沉默后，车辇内发出爽朗笑声：“哈哈，先生慧眼，请入车辇一叙。”

江长青也不含糊，当即纵身下驴，将缰绳放在瘦弱老者手中，让后者好生照顾后，方才掀开车辇帷幔入内。

看着手中的缰绳，瘦弱老者表示很无语。

他堂堂先天武者，竟要帮别人牵马……噢，不对，是牵驴。

进入车辇。

与外部的奢华相比，车辇内较为简约，除了明黄色绸缎、靠枕外，再无其他。

而车辇最深处，则坐着一名身着襟窄袖长衫，衣襟、袖口镶绣金丝流云纹，脚踏锦靴，腰缠纹带的中年人。

中年人年过四旬，五官坚毅，目光沉稳，不怒自威。

江长青自顾自的坐下。

戍宁王也不计较，只是放下手中书卷，问道：“前来路上，黄鹤随手击毙了一伙歹人。据那群歹人说，曾遇到一骑驴饮酒的白发仙人，可是先生？”

他口中的黄鹤，正是车辇外的先天武者。

“……是又如何？”短暂的沉吟后，江长青反问。

“不如何，结个善缘罢了。”戍宁王笑道。

我信你个鬼！

江长青心中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