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眼老头又瞪了江长青一眼,而后看着林锦儿欲言又止。
“哎。”老头叹息,转身离开。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江长青总觉得,这独眼老头离去的背影,似乎比进屋时佝偻了些。
“他是我父亲,名林沧。”林锦儿再次落座,一只手抬腮,一只手拿起白绿酒杯轻轻摇晃。
“已是寿命无多。”她又道。
语气无奈,且哀怨。
林沧是炼气六层修为,从假死状态醒来后,便只剩五、六年寿命。
林锦儿所学习的采补功法,是专门为女修定制,男修无法学习。
因此,她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养育、陪伴自己的父亲,寿命逐渐消逝,且没有任何办法。
对于林锦儿采补他人,林沧一直持反对意见。但林沧也知道,在这修仙末世,这确实是为数不多能延寿的办法之一。
虽不赞成,但也只得默认。
江长青猜测。
刚刚林沧之所以瞪自己,必是见到房内景象,认为自己“睡”了他女儿吧。
“初求仙问道时,我以为修仙者都是逍遥天地,快意恩仇。谁知,竟是如此这般,苟延残喘。自身沦落不说,还需看着亲人逝去。”林锦儿苦涩一笑,昂首举杯痛饮。
此言,江长青深以为然。
他虽觉醒了金手指,或能长生天地,但这也并非全是好事。
他一直都知道。
自身长生就意味着,会看着自己的儿孙后代,在时光的流逝中不断逝去。
这或许,也是对长生者的一种变相惩罚。
两人各有所思,各自独饮。
良久后,林锦儿已是美眸迷离,脸上红霞似垂涎欲滴。
蓦地。
她直勾勾的看着江长青,朱唇轻启,饱含深意:“今日便宜你了,我不运转采补功法,如何?”
江长青摇摇头。
“怎么,嫌我脏?”林锦儿自嘲。
江长青再度摇头。
脏与不脏,真的不是问题,他只是不想跟老王做同道中人而已。
再者。
或许是酒精上头的缘故,他眼前屡屡浮现过世妻子的面容,实在没这方面的心思。
“你在雅香居暂住一事,我对外会说你是我的入幕之宾,如此也能堵住其他女修的嘴。”林锦儿忽道。
对此,江长青没有意见。
他若计较这些,便不会来这雅香居,更不会决定暂住了。
“问你件事。”江长青端正神情。
“你说。”
“渡泉丹,修士能服用几枚?”
“两枚。”
“……”
江长青沉默,呆滞的看着杯中酒,愣了许久。
“不喝了。”他将酒杯放下,那隐隐微颤的身躯,似在压抑着什么。
“为何?”林锦儿不解。
“这酒,略苦。”
……
……
江长青离开林锦儿厢房时,已是寅时,正值日月交替之际。
此时的雅香居,已是极其安静。
没有喧闹的公子哥们,没有莺莺燕燕,唯有坐于高台正在拉二胡的林沧,以及在台下独自饮酒,仍旧看不出喜怒的戍宁王。
“王爷还未离去?”江长青上前问道。
“先生可还尽兴?”戍宁王反问。
“尚可。”
淡淡一笑,江长青在戍宁王前方落座。
“先生寿命还有多长?”戍宁王又问。
江长青笑而不答。
“先生难道还没发现,昨夜春宵,是有代价的?”戍宁王皱眉。
“是又如何?”江长青不以为然。
“先生何必自暴自弃?”戍宁王一脸严肃,道:“只要先生随我回去,我可助先生延长寿命。”
言罢,他拍了拍手。
太监黄鹤从门外进入,将一黄绸布袋放在江长青面前。
布袋打开。
其内放置的数枚绿光浓郁灵石,让江长青不禁瞳孔微缩。
但他很快便移开了目光,因为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似看出他的担忧,戍宁王解释道:“我只需先生在必要时,助我一臂之力。”
说话的同时,太监黄鹤又拿出一袋数量更多的灵石。
江长青数了数,总计十三枚。
他之所以卡在炼气五层,迟迟得不到突破,便是因为突破时一次性需要大量灵力,可如今的天地灵气,根本无法满足。
而想要解决这个难题,唯有两个方法。
一是用聚灵阵。
可在这修仙末世,伴随着修士逐渐减少,修仙道统也陆续消失。
他之所以放弃求仙问道,就是因为寻找了数十年,却仍旧没寻到阵法传承,或者完整的聚灵阵。
二便是灵石。
数十枚灵石,足以让他突破至炼气六层!
江长青承认,他心动了。
但别人给的越多,风险就越大。他或能拥有无限寿命,实在犯不着在此事上冒风险。
“王爷好意,心领了。”江长青仍旧拒绝。
这让戍宁王粗眉微皱,一旁的黄鹤眼神也略显阴沉。
江长青三番四次拒绝戍宁王的招揽,确实让这戍边十余年的铁血王爷,面子上过不去。
但最终,戍宁王也并未勉强。
就在这时,老鸨兰婆从二楼走下。
戍宁王连忙收起灵石,上前问道:“锦儿姑娘可有空,见我一面?”
“贵人见谅,锦儿因劳累而身体抱恙,实在见不了贵人。”兰婆赔笑道。
“……”
戍宁王再次皱眉。
他自然知道,这不过是借口罢了。
此次他是为招揽林锦儿而来,路上偶遇江长青。
本以为这是走了大运,谁知在这雅香居待了一夜,最后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既如此,那我下次再来。”
戍宁王喜怒不形于色,点点头后,便带着黄鹤离开。
走到雅香居门口,他又回头朝江长青道:“先生若改变注意,可前去卫城寻我。”
“好。”
江长青笑着回应。
门外车辇“咯吱”而动,戍宁王在老鸨兰婆的目视下,终缓缓离去。
送走戍宁王后,兰婆虚掩雅香居大门,脸上笑容收敛,骂骂咧咧道:“累死老娘了……”
言罢,她看了江长青,挤眉弄眼的询问:“老头子,昨夜春宵如何?”
“挺好的。”江长青回。
“哼!”
高台上的林沧闻言,又是一声冷哼。
江长青也不觉得尴尬,而是跃上高台,凑到林沧面前,道:“你说我们俩,谁先死?”
“自然是你。”林沧想也不想。
“拭目以待。”江长青回。
林沧嗤笑。
拭目以待就拭目以待,他还真不虚。
要知道。
上一个姓王的老头,由于屡次被采补之故,寿命大减,只坚持了半载。
他虽也是命不久矣,但绝对会死在江长青后面。
“你教我拉二胡吧?”江长青忽道。
“为何?”林沧不解。
“你死后,我必会在你坟前,拉上三天三夜的二胡。”江长青抚须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