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郎？”

亲切又急促的呼声出现在他的耳边，曲墨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从幻中惊醒。

月光下，曲墨斑驳泪痕的脸上写满了惶恐与愧疚。

“又做噩梦了？”

巧娘将曲墨拢在怀里，轻轻的拍着他的背，感受着男人颤抖的身躯和温热的泪水，无声的叹了口气。

还不待曲墨平稳，墙檐窜出一条油光水滑，戴着圆毡帽，身着黄色排扣小褂的黄皮子，见了床笫上的两人。

学做人样，跪在地上，双爪合拢，吱吱呀呀就开始叽里咕噜说话。

“黑土仙儿，巧儿娘娘，城东乐安坊张渔夫家，有愿，强度约莫是三级，您看？”

“嗯，知道了，马上就去。”

曲墨撇头抹过泪，应了声，身后的女人伸出手，张嘴想劝一声，踌躇间，最终还是化作幽幽叹息。

“巧娘，帮我画张皮。”

“哎好”

曲墨翻身下床，取了刀，便跟着黄皮子出了小院，直奔乐安坊而去。

……

乐安坊的一处院内，弥漫着刺鼻的鱼腥味。

“娘，冰糖葫芦，你怎么不吃啊？”

一个浑身湿漉漉，满脸横肉的汉子歪着头，嘴角流涎，发出和体型完全不仿的稚嫩女童声音。

捧着一手的石子，往被捆的严严实实的老妪嘴中塞去。

那老妪哪里敢张嘴，吓的双眼圆睁，被锋利的石子磨的满嘴鲜血，却没有一点办法，只能不停的心里默念老天开眼菩萨保佑。

一阵风掠过，壮汉下意识的挡住双眼，等他缓过神，一个仙骨飘飘容貌俊秀的道长已安然的坐在了墙角的椅子上。

“哪来的小道士，今天的事情你可管不了！”

那壮汉见到曲墨，如临大敌，登时变了脸色，双眼漆黑，稚嫩的童声里写满了阴毒。

“死人就在地里呆着，搅的活人不得安宁做什么？”

曲墨淡淡言语道，却好似有天威降临，一股黑雾压在他的身上，重若十座大山压在肩头，任他挣扎的额上青筋暴起，还是嘭的一声跪在地上，泥板都被砸出两个浅坑。

“菩萨显灵了，菩萨显灵了。”

那老妪眼里有了神采，盯着曲墨咧开了嘴笑，脚尖欣喜的狂点着地，摇的破椅子咿咿呀呀。

“我不甘心呐，道长……”

“说来听听。”

……

男人姓张，是铜山州的渔夫，家中算不上富有，但有一门打鱼的手艺，平日里并不怎么空军。

所以日子还算过的去，娶了媳妇，家庭美满。

可老婆肚子不争气，连着下崽都是女娃，不信邪就越生越多，才三十多的婆娘耗光了血气，苍老的像五六十的人，可连着七个也没见个带把的。

而南鼎王朝的税率又越来越重，鹅生双黄、杨柳结絮都要按人头征税，诸如修渠、建桥、铺路也是如此。

张渔夫前脚笑脸送走了收税的衙役，入了夜，看着屋内排排睡的七个丫头，重重的叹了口气，心一狠，反正是女娃，以后嫁出去就是别家的人了。

而且这事也不是头一茬了，他那老的干不了活的老娘，前些日子就被他给背出城从山上摔下去了。

便叫上婆娘，又怕出岔子，就用下午街上买的冰糖葫芦将他们一个个的给骗了出来。

骗到水井旁，她们还在细细尝着冰糖葫芦上的糖衣，就被猛然掐住了脖子，给按进了水桶里。

丫头猛烈的踢着腿，婆娘被吓懵了，跪在地上，眼睛直勾勾的抱住丫头挣扎的腿，指甲都扣进了肉里。

她好像不止忘了自己是个母亲，也是个“别家的”女人。

等没了动静，就用绳子吊进旁边的枯井里。

连着骗了六次。

丫头们虽然奇怪为什么姐姐们大晚上的不见了，但是爹娘给冰糖葫芦吃，还不让其他妹妹知道。

这是她们第一次吃到这么甜的东西。

爹娘最好了，真疼自己。

最后，婆娘哆嗦打翻了水桶，惊醒了老幺，滚着跌下了床藏进了床底，屋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出来，听话。”

张渔夫双目圆鼓鼓的趴在地上，边说边伸出手去捞她。

她才六岁，哪懂为什么平日里慈爱的爹娘变成了这样，只能哭喊着往床角里躲，恨不得将自己融进墙里去。

可最终还是被男人的大手给抓住了腿往外拖，她吓坏了，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指甲在泥板上抠出几道血痕，嘴里哭喊着，

“爹爹不要，爹爹不要……”

……

男人讲着讲着突然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拧到了耳垂。

曲墨看着他身上的不停渗出的水渍，问巧娘确认了一番，双手合十抵在眉间，看着他眼眶中流出的血泪，不舒服的咳了一声，随后撤去了压在他身上的煞气。

“动作快点，我赶时间。”

“你不拦我？”

张渔夫跪在地上，抬起头，瞪起铜环大眼，难以置信的开口问道。

“生而不养，断指可还，有的人活着，不如死了。”

曲墨用力的掐着自己的眉心。

“不行不行，你不是菩萨派的吗？”

那老妪听闻曲墨的话，瘪着嘴祈求，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一样。

“嗯，地藏王菩萨。”

曲墨淡淡的应了一声，又嫌弃的用衣袖遮住口鼻，黄汤顺着老妪的椅腿流了一地。

张渔夫闻言笑嘻嘻的站起身，走到老妪的身后，昂起她的脖子，将一块块牛皮纸叠在她的脸上，整整齐齐的压严实，张开大嘴，腥臭的黑水倾泻而出……

“行了，尘归尘土归土，你不能留在阳间了。”

看着老妪彻底没了动静，曲墨拍了拍道服，站起身来，对着渔夫说道。

“我有我的人间道，你走你的独木桥，小道士，我劝你好自为之。”

张渔夫咧开血嘴，迅捷的冲了出去，趴在井边，朝曲墨森然一笑，头朝下便掉了进去。

井中一阵响动，等他再从井底钻出，已变成一头长着七张血脸的庞然大物，身上的淤泥血水混在腐烂的身躯上。

“怒气盛、意难平，就这样放任她下去，恐要成大祸害！”

“我知道……”曲墨应了一声，转而又向那怪物。

“哎，这就是你的底牌？你把我当什么了！作孽！”

曲墨手中拂尘瞬间变幻为一柄阔刀，瞬身而过，怪物脖颈处瞬间出现一条细微血线，双手捂着脖子，双眼圆瞪，不甘的向后瘫软倒下，化作一团血水，七具骸骨散落其中。

还愿任务完成，曲墨的面板中弹出信息。

【禄：85点↑】

【贫孤夭：40点↑】

“黄儿，找人去报官，另外通知【整整齐齐寿材店】准备七口好棺材。”

曲墨收起刀，朝着墙头的黄皮子弹出三日香火，后者得了赏，抖了抖皮毛，喜笑颜开的应承着去了。

“明天事情弄完，还能得7点禄气。”

曲墨心想，随后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