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澈迎着众人诧异的目光走下楼，一袭黑色长衫，模样堪称闲庭信步。

众位馆主很想说“汝彼娘的又是谁？”，可最终却连脾气最暴躁的王崇之也没开口。

今天这个局面，他们是彻底看不懂了

“抱歉，让洪公子您看了笑话”黎澈跳上擂台，先是冲着洪铮拱了拱手，语气中似乎充满了说不出的歉疚。

洪铮一直盯着黎澈，看到后者跃上擂台的动作，瞳孔缩了缩。

“真是没看出来，黎兄弟号称出身书香门第？脚下却走得这么一套利落的参差桩。”

黎澈笑了笑，没解释什么，只是指着本应同属青帮麾下的曹说道：“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个偷儿，不过水平太次，劳驾不了您，还是由我来清理门户。”

“小赤佬，你倒是口气不小！”一直被晾在一边的曹终于张了嘴，眉宇间含着几分煞气。

照招揽他的那位的意思，他只需要引洪铮上台来打上一场便可。

可从来没听过还有这么一个白发鬼。

“洪公子觉得如何？”黎澈根本没搭理曹恩，这让后者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将目光转向洪铮，期待着这位声名狼藉的“废武二世祖”拒绝这名狂悖无礼的白发鬼的提议，洪家老鬼的声音却突然响了起来：

“下来吧，铮儿，既然是入了别家门墙的家贼，自然得交由主人家料理。”

话语间竟再无之前的怒意。

本准备再说什么的洪铮闭上了嘴，他深深看了黎澈一眼，然后跳下了擂。

台上又只剩下两人

黎澈看着目露凶光的曹沐恩，经过了一场厮杀，那名已经被送去医治的白鹤门嫡传受了可能导致残疾的重伤，眼前这位却只是衣衫多了些褶皱。

“不知道能得几点”看着对方凌厉的剑眉，黎澈心想

“散手，黎澈”

曹沐恩转头看了看台下，青帮那位本应主持场面的话事人低着脑袋，对这场闹剧般的变故不闻不问。

“铁线拳，曹——”如玉般的手掌带着劲风扑面而来，将剩下的话堵在了嘴里，曹恩急忙后仰，下巴却也沾了几分力道

“啪”

头脑瞬间昏沉了一下，几乎条件反射的，他后仰起跳，双手撑地的同时，右腿顺着腰轴划过弧线，重重上撩！

这是脱胎于谭腿的腿踢，曹恩自信只要对方急于抢攻，这一脚的力道足以把那句单薄的身体带上天！

却不想脚尖划过一个半圆，也未遇到任何阻碍。

“上当了！”

曹心中一凛，作出决断，双臂曲弯发力，直接撑着他“跳”了起来，姿态在空中便已变化，是一个收翅前防的“金鸡独立”。

可直到脚步踏实，预料之中的攻击却也未曾到来。

“这趟耍得却是不好看。”

耳中传来笑声，曹恩恼怒得眼睛像是要喷出火！

对方刚才只出了最先那一掌，可自己却像癔症似的自顾自变了那许多招。

可不就是被耍了！

“你——”

“曹师傅，武宴武宴，上了台不够，还得上心，你方才只顾走神，莫非是担心死了没人送终？还是说……”

看着曹恩面上的阴沉逐渐褪下，黎澈却笑了笑：

“怕死？”

黎澈的声音不大，但足以传遍整个大堂，洪明德皱了皱眉头，冲着儿子问道：

“这小子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

这位成名已久的宗师有些在意

方才黎澈一掌打出，而后退回，走出的步子精妙且熟悉。

洪明德看向八卦馆主张远图的方向，发现后者脸上亦是有些挂不住，这佐证了他的判断：

还真是正经的趟泥步！

“是他，不过我之前仔细看过这小子的筋骨，那双手顶多拿来为人摇签。”

洪铮眉毛蹙着，他琢磨着黎澈方才那一掌，自信自己完全避得开，可却没法违心地说“那不过是花架子”

这位自己最初只以为是算命先生的白发少年，明明皮肉全不沾凶气，可简单几招透露出的，却是天赋平平者十几年也熬不出的功底。

看来是走了眼，到底什么来路？

而当台下众多馆主均从方才黎澈的动作中找到了几分熟悉的同时，擂上，曹恩却拱了拱手

拳掌相覆，右在上

黎澈回了同礼

“散手，黎澈”

“洪拳，曹恩”

说罢，曹恩左脚踏地，直接冲了过来，在距黎澈半步时侧身，肘如锥，腰如磨，马步横打，拧出一个大弧。

鸣鹤馆的王崇之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方才自己的得意门生便是被这一记打折了右臂！

之前看得不分明，毕竟铁线拳中可能有类似的招式，但如今再次出现，王崇之确定，这一式明显是洪家虎鹤双形拳中的“虎尾探云”！

先前钟洪生被“一尾”打断了上臂，而黎澈此时的年岁不大，身材较矮，所以那凌厉的一肘便自然瞄向了头颅。

堂中的看客不是常人，瞧得出这一势的狠辣，脾气温和些的不由得为黎澈捏了一把汗。

而使出这一招的曹恩却看见眼前的白毛鬼露出一种极古怪的眼神，不像是害怕，亦不是紧张，反而夹杂着些疯狂。

曹恩没看错，黎澈确实激动的疯狂了：

这一式，怎么能是蔡英起和黄门会那些废物能比得了的！

击肘

托腕

侧腰拧臂

黎澈一脚后蹬，整个人踩着曹沐恩的膝盖跳了起来

骨头交错的声音像是积雪压断松枝，极为应景，倒地声中，众人看见八卦馆的张远图直接站了起来。

“【白猿搬枝】！？”

这个外表威严的中年人口中喃喃，目光幽深而痴迷。

曹恩半跪在擂台上，黎澈抓着前者扭曲到怪异的右臂，一脚踏在了曹恩的背上。

“虽说是清理门户，总要留些吃饭的家伙，怎么样，你自己再把左臂打折了，我就放过你，合不合适？”

黎澈微笑着提议，话语中的冷漠却让人心惊。

楚天早就下了二楼，站在一个角落边，虽然不知道目的为何，但他确信黎澈是想打死这个曹恩了。

可自己还没说出口，想拜托黎澈杀的是谁

想到这，他将目光投向擂台旁

青帮的话事人，周明坤周副帮主依旧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好似那名明学铁线实握虎鹤的白衫青年并不是他推举的一样。

说实话，关于这次武宴，楚天了解不多，最初他和其他堂主一样，只是得到了帮主“寻觅年轻高手”的命令。

当天接令的人很多，可帮主最终满意的，却只有周明坤这个副手带来的曹沐恩。

楚天本以为是因为曹所学的“铁线拳”与洪家的渊源，觉得帮主的计划不过是挑起武行的猜忌。

可当之后他向帮主报告那日野渡滩的情况之时，对方的反应却推翻了他的设想：

“凭空冒出这么一个少年宗师？那感情好，到时就先请这位黎师父帮我青帮清理门户，至于其他的……之后再看”

楚天看着擂台上的二人，又看了看周围众多馆主的脸色，只觉得如今的情况好像都在那位的掌控之中。

“你做梦！”

曹恩低吼一声，不顾断臂的剧痛，反手握住黎澈的手腕，猛的一甩。

却只听喀吧一声，自己的胳膊完全耷拉了下来，而黎澈轻巧地落在擂台边缘，脸上笑意不见。

“好，那就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