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厉的呼啸在黎澈耳边回响，他感觉到自下而上袭卷的冰寒，仿佛是狂风自冥土升腾

黑色的夜空被惨白的光明所吞噬，那片光明让人不适，种种不可思议的奇景在其中沉浮

无头的巨人，蔓延的触手，舞动的血肉锁链，驮着星球的巨象，混沌显化的山脉，开天辟地的雷霆，高耸入云的神殿！血液的潮流！

无数异象纷至沓来，汇集于瞳中后，化成一幅只有黑白深浅的大泼墨，叫人目眩神迷

刺眼的光芒中，唯一能看清的一条血河，赤红色的河水奔涌而来，而那份炽热仿佛要蚀净骨髓！

【那道黄泉，足以让你脱胎换骨，夺取它，刑徒！篡夺祂！】

耳边传来了声音，像是黄钟大吕，又仿佛起伏的渊海潮汐

黎澈听着天之声，答了一个字：

“滚！”

咚咚咚咚……砰！

“黎师父，您没事吧！”

半坐在床上的黎澈轻轻甩了甩初醒的迷怔脑袋，仔细看了看爬楼脚步格外急切的“来者”：

西转革履，金丝眼镜，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左执火，右举枪！

好一个气势凌厉的“四眼仔”

“我这是累得睡了几天啊，还得劳烦您楚大当家的来照看我？”

开了个玩笑的黎澈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随手走到窗边支起搭杆，刺骨的寒风裹着街上的残灯败火映入眼帘，顿时消去大半昏沉。

“三天，昨晚上帮主问过，所以我今早就来看看。”

“这是等不及了啊。”

黎澈笑笑，目光却未从昏暗的街景离开。

“最近帮众调动频繁，约莫是要搞些大动作”楚天交代随从小周下楼，走进屋中，拉亮了电灯

“烟花楼的事没见报，但昨天黄门会的会长去了一趟日租界。”

“杜明笙怎么说？”

“昨晚就是为这个开的会……”楚天顿了顿“我事后对帮主解释是你自作主张。”

“卖队友啊，这可不地道。”黎澈放下了窗户，搓着手坐到了桌边，此时小周用托盘端着一个砂锅走了进来

呲～

锅盖揭开，稠粥边缘犹在沸腾，表面的一成油膜反映着昏黄的灯光，显得越发醇厚香浓

楚天见状走向盥洗室，想拿着面盆接些水给黎澈洗漱，黎彻的速度却更快，抢先一步走进洗浴间，利落地洗了把脸，顺便刷了个牙。

再回到桌前，粥温依旧

“能让杜老板这么看重，看来黄门会这次付出的代价不小啊……呼，这粥好，够烫！”

“龙标也算老江湖了，他做了这么多年龙头，自然知道这事说不清楚，也只能眼巴巴地掉肉”

“巡捕房是怎么结案的？”

“老样子——‘争风吃醋，情杀所致’，听说是龙记纺织厂的公子干的，看来是被他老子惯坏了，可惜他也被上间侍道所杀。”

黎澈想起了那具他未曾注意面目的男尸。

“呵呵，真规矩，不过眼下倭奴势大，前些日子才有几条军舰赶赴鲁东，那个鬼神流的右方正宗会老老实实地收钱和解？”

“洋商总会和黄门会的关系不差。”

黎澈不说话了，闷着头解决锅里的肉粥，心里则在琢磨着“洋商总会”这个词。

跑马场的那场四对一赌武，幕后的操盘手就是洋商总会，黎澈不清楚此方世界的霍元初是怎么死的，但现任鬼神流道馆主右方正宗的上位经过，楚天可是帮忙调查得一清二楚：

前任馆主田中安野与霍元初比斗后返回东瀛的当天晚上，接替他的右方正宗也在浦海码头下了船。

迎他的那辆汽车不怎么低调，是福特公司的最新型号，浦海仅有六辆

其中两辆分别隶属洪门和青帮，剩下的则被洋商会馆包圆。

“看来再凶的狗也怕主人啊”黎澈用勺子刮下最后一点儿残粥，吞下肚后继续道：

“只是不知道死了儿子的狗会不会疯”

闻言，楚天沉吟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可惜右方正宗还有一个嫡子，碍于洋商总会的势力，明面上应当不会再动手了。”

“这么能屈能伸，要我是洋商总会那个叫山田正义的商人，该宰了这个杂碎”放下勺子的黎澈说了几句，但没再在这上面多纠缠，而是提到了另一件事：“烟花楼怎么样了？”

早有准备的楚天答的很快：“那里位于英租界旁，巡捕房随便问了几句便草草了事，这几日闭了门整修。”

黎澈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楚天答话时很是随意，看来在如今的浦海，这等惨案确实像那个姑娘说的那样，是“常有的事”。

“现在丑时刚过半，要不你再睡会儿？”

“不了”黎澈起身走到窗边“杜帮主应该不急着见我吧？约的几点？”

“九点”

黎澈点了点头，“那我先去逛逛”

楚天还没反应过来，黎澈已伸手拿起支窗的搭杆，前者刚要开口说话，却看见黎澈将手中的细杆猛地向上一送

噗噗！

两响，一声刺破窗纸，一声捅穿皮肉

监听许久的黑衣人掉了下来，被黎澈一把掐住脖子，直接拽进了屋内。

被擒者挣扎中试图用匕首反击，又被黎澈捏断了两手指骨。

“交给你了，谁派来的你应该清楚——怎么处置就随你了”

说罢，翻身跳出了那个已扩大的窗口

楚天看看伤痕累累的黑衣人，又看着看那个巨大的窗洞，最终苦笑了一下掏出枪

走上前揪起黑衣人的头发，楚天笑道：

“你们黄门会还真是神通广大啊。”

黑衣人瞳孔缩了缩，正待开口——

砰！

……

“老板，单二两云吞”

黎澈走到一家常来的夜食档，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

杜明笙派来的那个人，隐匿功夫其实很不差了，可惜受不住寒，大冬天里哆嗦出蚊子的声气，他不暴露谁暴露？

“相比之下，还是一点儿武功都不会的普通人好用，虽然前提是基数得大”心里这么想着，黎澈接过桌下递来的一张纸条

【黎大哥，我们查过了，浦海几乎所有武馆都收到了帖子，要他们在腊八那天闭馆歇业，不过署名的不是青帮的人……】

黎澈抬起头，对面正热火朝天地享用美食的年轻人似乎感知到了黎澈的视线，于是笑着点了点头以表善意

得到答复的黎澈闭上了眼睛，思考着方才看到的五个字：

【黄门会龙标】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