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一路走至堂下,府中的一名丫鬟过来侍奉他洗漱。
武松始终面无表情,心中揣着今日去花子虚坟前对其祭拜之事。
刚是洗漱到一半,忽然看见一个半大的女娃娃蹦蹦跳跳的走了过来。
武松转头去看,只见是当初他从武大郎家中带回来的武大郎亡妻所生之女,迎儿。
武松倒也并非当真喜欢这迎儿,纯粹只是他前世过得颠沛流离,见不得未经人事的孩子受苦受难。
武松随手摸了摸迎儿的头,问道:“怎么你自己在家中乱跑,你潘姥姥呢?”
潘姥姥并非旁人,而是潘金莲的娘,潘母。
府上之人大多都叫潘母一声潘姥姥,就连瓶儿也已改了口叫潘姥姥。
迎儿自从跟随武松住进这天汉桥边以来,早已褪去了先前的穷苦和忧郁,变得阳光开朗。
迎儿道:“爹,我一大早醒来就不见潘姥姥她。”
武松能猜想得到,潘母一大早不知去向,一定是又偷偷拿着府上的东西去接济她那些已然沦为残废的儿女们了。
其实武松也能够体谅她,况且家里富得流油,也不差那么仨瓜俩枣的。
她大可以以丈母娘之名,堂而皇之的将家中物品拿去接济她的那些儿女们嘛。
之所以如此,多半还是因为潘金莲。
先前那一天夜里,潘金莲逮到她把家中羊排偷去,冲她破口大骂,骂的她狗血淋头心神俱颤。
自那之后,潘母在府上多半时候都是少言寡语的。
洗漱完毕,武松带着迎儿去膳厅里吃饭。
潘金莲起身亲自为武松盛粥,轻声叹道:“一连这么多日吃药休养,我妹子她的病情不仅没有好转,反倒还愈发加重了,官人你看该怎样才是?”
武松心中一派茫然,只是说今日他要派些人前去花子虚坟前祭拜。
潘金莲想起昨夜李瓶儿遭遇之事,打从心底认为该去花子虚坟前祭拜了。
潘金莲感慨道:“人活一世,当真不易。人常说一切皆为命中注定,平日里遇不到个沾亲带故的倒还好说,倘若有个沾亲带故的在身边,难免互相攀比,难免互相说三道四。”
“你说说,倘若上辈子积了些德,来到今生,多半过得好一些,便叫个令人称羡不已,唉!”
“倘若上辈子造了孽,来到今生,多半要受一番大苦,遭逢磨难了,便会让那些沾亲带故之人看不起,频频语声讥讽。当真难得很。”
武松知道潘金莲意有所指,却不知道她指的究竟是谁。
只见潘金莲说完这番话后,从筷枕里取出一副筷子,冷冷地扔到迎儿面前。
武松顿时明白,潘金莲前半句说的那上辈子积了些德,来到今生多半过得好一些的,说的便是自己。
而潘金莲下半句说的那上辈子造了孽,来到今生,多半要受一番大苦的,说的便是迎儿。
想来武大郎虽然至今死去已久,但潘金莲心中还记得他。
难免的,屡屡将气撒在迎儿身上。
反正家中宽敞,迎儿不在她跟前露面也就是了。
武松吃过了饭,便去派人亲自前往花子虚坟头上祭拜去了。
这一日,清河县内各处阴风四起。
又天色昏暗,坟前祭拜之时难免显得很是诡异。
所幸武松身怀绝世武艺,并不害怕,反倒是跟随他身旁的那十余名小厮一个个的都是吓得不轻。
正是将香点燃,阴风一起,整方烛台猛然被吹翻在地,“砰”的一声巨响,就连墓碑之下的两盏莲花灯都兀自爆炸开来!
有几名小厮被吓得当即瘫坐在地,放声惊呼。
武松心中一叹,将手中捻着的香用力插进香炉里。
双手合十,口中默念道:“花兄,你生前与我素不相识,我确是对你做了些不仁义之事,但你休要拿瓶儿她撒气。”
“你心中若有气,全须全影的撒在我身上也就是了。”
“你只需记着,男子汉大丈夫不要耍些阴谋诡计,若是将我逼急了,恐怕花氏一族就此难保!”
众小厮眼见武松双眼紧闭,上下嘴唇不停翻动着。
他默念完毕之后,猛然睁开双眼,抬起头来,恶狠狠地注视着花子虚的墓碑。
良久,武松冷哼一声,率领众小厮下山去了。
在回到县城的一路上,众小厮个个心惊胆战,方才花子虚坟前的种种怪异景象将他们吓得不轻。
武松告诉他们,每个人都会得到赏银,回去好好吃上两盅酒,叫他们不要害怕。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小厮们听见武松说给他们赏银,立时便咬紧牙关,硬撑着往家走。
待得一行人等走至开始有人烟出现的地界之时,心下终于稍宽。
从南山头一路走至长阳街,整条街的叫卖之声便不绝于耳。
小厮们三三两两的各自抱团回到各自家中,将要走出长阳街之时,武松身旁只剩下四、五个人而已。
从长阳街的街头一路走至福寿街,这四、五个人也已顺道回家去了。
武松心下暗暗寻思:虽然给花子虚祭拜之后估计瓶儿的病情仍旧不会有好转,这世间压根没有鬼魂嘛。
但是刚刚花子虚坟前的种种异象实在不容小觑。
李瓶儿的病一日不愈,他心中便一日不得安生。
其实眼下都已沦落至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地步了,他压根不信鬼魂之谈。
不信归不信,他宁可如此试探。
方才他在花子虚坟前所末念的,全可当真。
若是花子虚真的阴魂不散,便让他的鬼魂前来找自己。
反正倘若他真的将自己给惹恼了,便如他在坟前所说,自己敢一夜之间灭了他花氏一族满门。
一面这么想着,已经走过福寿街的一半。
迎面看见路边有一卖糖葫芦的小贩,几名半大孩童蹦蹦跳跳的吵着买糖葫芦。
武松没在意,但见红彤彤一片的葫芦棍被小贩一转,一名长相俏丽身姿窈窕的少女映入他眼帘。
这少女堪堪可称是国色天香,此刻正上上下下打量着插满了葫芦棍的冰糖葫芦。
“我要两串,这串,还有这串。对对,就是这串,来,给你银两。”
原来这少女并非旁人,正是武松久未谋面了的西门庆府上丫鬟庞春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