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上前将玉衡师妹抱入怀中，柔声安抚。

姬无邪也收剑停步，一声不发。

玉衡哭得像是刚出生的小孩儿一样，过了好久，才忽然开口道：“师姐，我想单独和师兄说几句话。”

芙蕖犹豫了下，点头道：“行。”说完狠狠瞪了姬无邪一眼，以示警告。

目送师姐隐入竹林深处，玉衡抬手擦干泪水，问道：“师兄你究竟是想留我还是送我？”

“当然是要留你。”

“如果要留我，请师兄诚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

玉衡脸上带着一抹凄然笑意，问道：“师兄，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姬无邪认真想了想，看着她的眼睛，回答道：“山川河流，宇宙万物，我喜欢很多，当然也包括你。”

玉衡摇了摇头：“可是……我希望师兄只喜欢我。”

“师妹，你太贪心了。”

“我知道，可是我就偏偏想要。师兄若真心想留我，就与我结成道侣，永世都不分离。”

“我等修仙之人，应以飞升证道为己任，怎能……罢了，这种大道理你想必也听得多了，我和你说些别的。”

姬无邪捋了捋思绪，再次开口：

“众所周知，我天生灵根全无，不得修行，而师妹你天资绝佳，日后定能飞升成仙。

假使我们结成道侣，五十载后我化为一捧黄土，而你要独自度过漫长的岁月，这样的结局你喜欢吗？”

玉衡不假思索道：“我们既然是道侣，当然应该同生共死。到时候你若不在了，我也绝不苟活，我……”

姬无邪打断道：“我相信你真会那样做，但这不是我愿意看到的结局。我方才说你贪心，但事实上最贪心的是我才对。”

“师兄……”

“我不想要短暂的世俗之情，我想要那种即使过了千百年也依然不变的情感，不论类何，无所朝夕，不需要多么炽烈，却永远都会在那里。

可如果要得到它，我必须踏上修行之路，飞升证道、羽化成仙，这样才不枉在这人世间走一遭。”

姬无邪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相比于短短数十载的儿女之情，你难道不觉得千年不变的情感才更美妙？”

玉衡神色激动，小脸上也带着些潮红，显见被师兄所描绘的途径震撼住了，喃喃道：“师兄眼界心胸远超常人，玉儿心悦诚服。”

姬无邪接着道：“那你可愿意暂且放下儿女之情，助我一臂之力？”

玉衡双目低垂，支吾着应道：“我、我愿意！”

姬无邪满意一笑，伸手拍了拍她的头，温柔道：“既然如此，那就再也不要说什么离宗下山的胡话，知道了吗？你要好好修行，待哪天到了大乘境、飞升境记得拉我一把，让我也看看这人间至高处究竟是何等风景。”

……

将玉衡送回宿舍，芙蕖师姐折返回来送人。

姬无邪无法修行，自然也不会御剑飞行，只能等她送回山。

两人乘上飞剑，一路向北而行，气氛略有些微妙。

芙蕖咳了几声，忽然开口问道：“你刚才对师妹说的都是真心话？”

姬无邪佯装吃惊道：“师姐你偷听我们说话？”

“我……我才没有！”

芙蕖小脸一红，连忙狡辩：“是你们说话声音太大，山里的人全都听到了！”

姬无邪也不纠缠，轻松道：“无论是真是假，重要的是玉衡师妹相信了，不是吗？”

芙蕖怒道：“你这家伙，果然满嘴谎话，什么千古不变的情感，都是骗人的！”

姬无邪哈哈一笑，只道：“小姑娘家的心思就像人间三月天，说变就会变的。

玉衡师妹以前喜欢木剑，现在喜欢玉剑，以后也会喜欢其他仙剑法宝。

我们的喜好总会因为年龄与阅历作出改变，虽然师妹现在爱我爱得死去活来，但只要三五年一过，说不定连我长什么模样都忘记了，你说对不对？”

芙蕖心里咯噔一下，察觉到这个登徒子与年纪不符的成熟，好奇道：“你小小年纪，怎么懂这么多……”

姬无邪打趣道：“师姐可别忘了，我可是玉英宫大师兄，太虚经楼管理员，我看的书可比你吃的饭还多。”

“哼！不就是个书呆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身为仙家弟子连御剑飞行也不会，真是丢人！”

姬无邪摊手道：“我身上没有灵根，这又不能怪我，难道是我不想修行吗？师姐啊，我跟你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

话还没说完，脚下飞剑突然加速，姬无邪没能站稳，一个趔趄直接扑在师姐身上。

“登徒子，你做什么！”

芙蕖惊得险些一剑斩掉他狗头，姬无邪连忙稳住身形，根本不提刚才的意外，埋怨道：“你这司机水平也太差了，麻烦开慢点，你平时没载人飞过吗？”

“哼！”

芙蕖并不接话，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像是遇见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

姬无邪识趣地闭上嘴巴，注意到师姐对他的好感度在快速上下起伏，一时从负数变到正数，一时从0升到40，陡然冲上巅峰，转瞬又跌落谷底，跟坐过山车似的。

按他对系统的了解，好感度0-20属于略有好感，20-40属于意趣相投，40-60属于恋人未满，60-80属于一往情深，80-99属于芳心暗许，到100就是非君不嫁、要死要活的程度了。

此刻芙蕖师姐的好感度能从0冲到80，又能从80一下跌倒负，看得姬无邪提心吊胆，生怕师姐走火入魔。

“师姐，最近诸宫里可有下山除妖的队伍？”

“下山除妖？”

芙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你这身修为下山就是送死，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呃……”

姬无邪被怼得一愣一愣的，挠头道：“不是，我就随口一问，师姐你吼那么大声干嘛？”

芙蕖别过脸去，突然语气变得温柔，说道：“过几日有一队年轻弟子去往青丘除妖，你若想去，我帮你问问。”

姬无邪惊喜道：“哦？带队的是哪位长老？”

“没有长老随行，带队的是碧玉堂莫师姐。”

“什么？”

姬无邪心下一沉，没料到会是那个难缠的家伙。

芙蕖喃喃道：“莫师姐选中的都是八宫里一等一的弟子，我就算帮你求情也不一定有用。你修为平平，干嘛要下山，待山里不好吗，你若想试剑，我可以陪你……”

姬无邪听她越说越怪，连忙打断道：“师姐，我们到了！谢谢师姐专程送我回来，天色不早了，师姐早些回山休息吧！”

说完不待飞剑挺稳就从空中跳下，一溜烟跑开了。

芙蕖目送他消失在经楼外，一人一剑停在夜色中，久久不愿离去。

她察觉到自己那磐石般道心有一丝细不可查的裂隙，不知是因为玉衡师妹的遭遇，还是那登徒子的话语。

“这世间真的有那种千年不变的情感吗？倒是令人十分好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