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鹤落在天墉城高大的城门外，姬无邪一跃而下。

他远远便看到莫望舒立在南天门外，抬头看了看天色，心里有些着急，再次加快脚步。

“比试要开始了吗？”

莫望舒摇头道：“还没呢，我找长老让他推迟了你的对阵时间……师妹她还好吗？”

“嗯，已经睡下了，没什么大碍。”

早间七夕与淿月一战，淿月轻松胜之。姬无邪安慰了师妹，以为双方点到为止，没受什么伤，回到经楼后师妹突然呕血不止，一连服下好些丹药，仍没能止住。

姬无邪急匆匆带师妹去往丹房找长老救治，一番诊断后才知师妹被伤了心脉，若是来得再晚些，怕是有性命之虞。

姬无邪又气又恼，只恨不得去找那位师姐好好理论理论，简单的一场比试差点闹出人命，他也不知该怪师妹太弱，还是对手太强。

好在长老及时施法救治，姬无邪也跟着焦头烂额地跑了好些地方寻药取药，若非师妹提醒，他险些将自己第二轮比试都给忘了，于是仓促赶来。

他今日的对手是天墉城翟尘，比试地点在飞来峰剑林附近。

剑林是天墉城主场，百余名紫衣弟子散在林间各处，四周不停有剑鸣声起，惊起飞鸟阵阵。

第一天的对阵结束后，已有三百余名弟子被淘汰出局，虽是如此，各宫对阵之地也并没冷清下来，反而因为观战弟子增多，显得更加热闹。

二人的到来没有引起太多注意，眼下众人目光都聚集在场内。一位天墉城弟子正自对阵一位昆仑宫弟子，彼此剑光明灭闪烁，以快打快，各式纷繁剑招尽出，胜负皆在一线之间。

姬无邪神色平静地在外围观战，打算趁机收敛心神，让自己镇定下来，专心接下来的比试。

不多时，刺耳的摩擦声一瞬炸响，又迅速安静下来。

场外长老高声宣布胜负，那位天墉弟子于绝境中反败为胜，赢得满堂喝彩。

两位弟子血染长裳，很快被送到场外，短暂的沉寂之后，长老宣布下一轮对阵弟子。

“天墉城翟尘，对阵，玉英宫姬无邪！”

林间一片静谧，附近暂时也无其他奕剑进行，周遭观众翘首以盼，等待较量开始。

翟尘率先从一众紫衣弟子中入场，他身形魁梧，面容严肃，年纪要比姬无邪大上许多，身后背着一副银色剑匣，里间有淡淡剑意溢出，想必在一旁已蓄势多时。

“加油。”

莫望舒握了握姬无邪的小手，给他加油打气。

姬无邪“嗯”了一声，快步进场。

他衣衫有些褴褛，发髻被吹得散乱，模样风尘仆仆略显寒酸，才一落场，便有些老观众为他喝起彩来。

翟尘眉头微皱，不明白这位玉英弟子为何如此受人欢迎，昨日琼华那一战，他恰好看过，只觉姬无邪剑术平平，唯一称道的也只有最后那搏命一剑。

两人的比试原本定在下午，却偏偏延迟到傍晚才进行，他事后打听，得知是莫师姐在长老处为对手求情，兼之昨日亲眼见过姬无邪与莫师姐态度亲昵，很难不让人怀疑那家伙只是个吃软饭的废物。

念及此处，他不由暗自一笑，见莫师姐也在场外观战，决定好好折辱一番她的意中人。

二人认真行过剑礼，比试就此开始。

姬无邪一如往常平剑于身前，没有任何要抢攻的意思，打算先试试天墉弟子深浅。

翟尘自信满满往前踏出一步，左手捏作剑诀往前方虚刺，便听铮铮数声，身后剑匣轻启，七柄银光急掠而出，一眨眼散落在林间四处，彼此剑意相连交织在一处，以自身为中心，凝出一座座剑阵。

“道衍！”

“寒霄！”

“镇元！”

“却邪！”

四座阵法依次施展开来，姬无邪持剑静守，立刻感觉到周遭剑意所带来的影响。

他的双腿变得更沉、步伐更慢、手腕也渐渐施展不开，便连唇齿间都有了些莫名干燥之意。

天墉城六壬法剑讲究阵剑合一，有的阵法凝于剑身，有的阵法聚于身外，攻防有序、各有神威，而此间场地有限，一旦阵法布下，便极难避开，如此倒的确适合天墉弟子发挥所长。

“仙家弟子果然难缠。”

姬无邪这般想着，然后便见一道烟尘自林间升起，翟尘身形一瞬，眨眼来到他身前。

利剑出鞘，翟尘手中只是一柄普通的精钢长剑，剑身上凝聚的剑元却耀眼得难以直视，此时剑身微微抬起，光明正大地朝姬无邪斩下。

一声闷响。

姬无邪双腿弯曲，右手微麻，手中长剑往下移了半寸，思考着接下来要使的剑招，身子竟木讷地不听自己使唤。

林间光华骤然一亮，便见翟尘抬剑再次落下，不知是因为动作太快，还是阵法与剑式的关系，以至于眼前出现了一道残影，剑光里多出了第二个他。

明亮的剑光比声音更快落下，依旧堂堂正正斩下。

姬无邪避无可避，只得硬接。

锃锃锃锃锃。

刺耳的摩擦声中，六剑已出，而后剑光聚作一处，那六道残影同时敛没，归为一体。

翟尘仍旧高举长剑，剑意、光华燃烧刺目到极致，再次斩落。

“咔”地一声脆响。

姬无邪手中剑身竟被直接斩断，一道剑光擦肩而过，险些要了他小命。

他急忙翻身躲开，看了看手中的半截断剑，露出一丝苦笑。

他如今使用的这柄剑是大小姐所赠，据说是她小时候的玩具，再三嘱咐过要好生珍惜，现在可好，一个照面就给人直接斩断了，待会儿打完怕不是又要发一顿脾气。

翟尘居高临下看着他，眼角余光正瞥见场外一脸担心的莫望舒，心下说不出的愉快，笑道：“你剑都断了，还不认输？”

姬无邪没头没脑地应道：“谁说没有枪头就捅不死人？”

“你现在投降还算体面，待会儿若被我斩于剑下可就不太好看了。”

姬无邪耸耸肩：“有什么本事尽管使来，我莫非还怕你不成？”

翟尘轻哼了声，面上带着些戾气，又是一记劈斩。

这一次的速度更快，力道更强，剑光也更为璀璨。

姬无邪不再直撄其锋，身形陡然变快，强行用身法躲避。

七剑过后，又是七剑，十四招后，翟尘一身紫袍翩翩、气势极盛，而姬无邪被追得满地打滚，早就狼狈至极，没有半点仙家弟子风采。

翟尘傲然道：“你连也剑也没了，再想使出昨日那舍命一击，怕是痴人说梦。”

姬无邪不耐烦道：“比剑就比剑，你怎那么多废话，难道不知反派往往死于话多？”

翟尘存心要在莫望舒面前羞辱于他，故意嘲讽道：“莫师姐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真不知师姐她看上你哪一点，怕不是瞎了眼睛。”

姬无邪面色一冷：“你骂我可以，骂望舒可真是找死！看剑！”

只见他身形陡然凭空消失，下一刻众多符箓分身散落眼前，分明使出了大小姐给他的黄符。

“堂堂奕剑竟使这等雕虫小技，剑宫没有你这样不要脸的弟子！”

姬无邪哈哈笑道：“我本就不是剑宫弟子，谁说用剑的就不能使符……定身符，起！”

他虚晃一枪，吓得翟尘剑招频出，像头疯牛似的斩起符箓分身。

姬无邪手执断剑，悠然与他周旋，只见场中分身越打越多，渐渐地练各类异兽天兵也加入战场，场面十分热闹。

翟尘很快杀红了眼，一边叫骂着让姬无邪出来决一死战，一边清理眼前的杂物。

那些符箓分身异兽天兵虽毫无战力，但落在他眼中就好像是莫望舒亲自下场来帮姬无邪一般，实在气人。

他苦恋莫望舒多年，至始至终连单独接近的机会也无，如今看着师姐落入他人之手，若轻敌是顾师兄、祁师兄那样的天才也就罢了，偏偏是眼前这个吃软饭的废物，怎能让他心甘。

他一剑剑斩碎眼前的符箓，好似一剑剑斩在自己敏感又脆弱的心里，他感觉自己双手渐沉、速度渐慢，一身气力也消散无踪，终于铮地一声，手中长剑被挑飞，有什么冰凉凉的东西抵住了自己咽喉。

“现在该你认输了。有时候结束何尝不是另一种开始，你说对吗？”